
紫箫(六)
作者/戴雁军
主播/梦锁清秋
老太太虽是卧在床上,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在外觅了媒人来家。媒人是个四十几岁的婆子,净眉净眼,一看便知是个做久了的,也是李家的一门外戚,唤老太太作表姑的。
婆子从老太太屋里出来正好让秀茹撞见,说撞见不如说是秀茹专意在等。秀茹把那女人叫到自己房中,先是问了男家的境况,说起来也是门当户对的。那边开着一家丝织厂,家业十分的丰厚,那家的少爷留过洋,年纪轻轻已经接管了祖业,人品又是七八成的,只是年龄大些,二十七岁了。秀茹听了一迭声冷笑,这时秀岩正好从庭院中经过,身着一件呢大衣,脖子上是一条红围巾,身体已经复原,脸色红润,好象是被什么事惹笑了,露出一口白牙,在阳光下愈显出唇红齿寒,一身的风流倜傥。秀茹拉了那女人说,那家的少爷比得过我哥哥吗?女人笑笑说,不相上下吧。秀茹指一下秀岩说,我要嫁,必是要嫁这样一个男人,必是要和他一般无二。女人吊起眉梢说,这就难了,秀岩少爷这般人品的不难找到,若是要一模一样的我可无处去寻。

媒人自然是把那话说给了老太太。老太太气得不行,抖着半边身子说,这就由不得她,这门亲事我看是最好的,我作主,你去对那头魏家说,事情要赶着办,魏家少爷不是已经二十七了吗?
四平冷眼看着,知道老太太走完这一步就要替儿子张罗了,当然也要门当户对的。这件事存在四平心里,只觉得闷气填胸,打发日子成了一件最难的事。
四平想其实大家活得都是很苦,秀茹也是个苦的,心里有那份怪念头能不苦吗,恐怕要苦一辈子。这么一想,把那份与秀茹争斗的心情减弱了不少。

这日午间闲得没事,秋仙在外间屋打着磕睡,四平忽然就起了弄一弄箫的念头。箫被她冷落多时,上面积了一层微尘,细细擦过,想都没想便吹起了紫竹调,一下忆起当初见到秀岩的情景,竟是如梦如烟的。就那么突如其来地改变了命运,想一想果真做了妓女该是怎样的煎熬一世。人心两面,一面向善,一面向恶,秀岩是个向善的,纵使他冷落自己,纵使他只是为了奎芳,把她当成一件物,一件饰品般收进家门,也是怨不得的。这样想着已是泪盈盈的,心中十分明白,自己就是一件物,阿猫阿狗般被人收养起来。

四平抚着箫,呆呆的想着心事,也不知秀岩是什么时候进来的,轻悄悄从背后拥住她,替她吻掉腮上的泪,然后就默默的,什么都不说。四平仿佛遭了惊吓般一颗心狂跳,佯做挣扎着,早已羞红了脸。
挣扎的时候,四平就觉得有一股陌生的感觉袭了上来,身子一下子软了,嘴却兀自硬着,说,你这是干什么?我自知与你是无缘的,要么就是有缘无分,当初你也只是把我当成一味药,弄进来医治你的太太奎芳,这会弄起这种动静,我恐怕消受不起。秀岩自有一番道理,说,这些日子我心里不干不净你是知道的。困在湖南那个小镇上二十几天,水路旱路都封了,急得心里起火。你不知道,外面在打仗,乱得很。湖南湖北是最厉害的,隔了一条江,没日没夜地开火,也不知道谁跟谁打,就知道是军阀在争地盘。回到家又是这一番打击,我怎么受得了。其实我心里是早就有你的,只是觉得我们两个中间隔了什么,一下子也说不清,你记不记得当初你问过我的话?

四平一时记不起,说,我怎么记得,都快过去一百年了。秀岩不理会四平的讥诮,说,那时候你那样小的年纪,竟开口问起要不要陪我睡觉,我说不要,一辈子都不要。或许就是这句话让我对你起不了念头,总觉得那是欺负了你。现在不同了,我身边只有你了,正正经经我是把你当太太了。四平哼一声说,谁是你太太,你太太还没有娶进门呢。不如你离我远远的,两下干净。秀岩说,小小年纪,这么刻薄的一张嘴。告诉你,我不会再娶什么人当太太,我要你给我吹箫,有月亮的晚上到花园去吹,想来一定是美妙无双的。

四平依旧板了脸说,我才不信,这家里,哪一件事是你能做主的?我可不敢妄想,只图一个清静。这样说时又是一脸的期期艾艾,这么近距离地看秀岩的一张脸,竟是十分俊美,不觉在心底泛出一层爱,活生生的写在脸上。秀岩岂是吃素的,知道四平这是把数日的积怨一并发泄出来,心里恐怕早就盼着了,不免放肆起来,顺手拉了窗帘,把四平往床上抱。四平惊叫着,不行,大白天的,你吃了豹子胆了!嘴上喊着,双手却紧紧揽了秀岩的脖子。

清清楚楚听到外面秋仙一声咳,重重的。接着便是秀茹的声音,秋仙喊了一声二小姐。秀茹说,大白天的,拉上窗帘干什么?秋仙,你去把少爷叫出来。秋仙说,少爷刚让人拉了去魁星楼喝酒,屋里只有少奶奶。听得一声脆响,秋仙怕是已经吃了耳光。秀茹怒冲冲道,少奶奶已经死了,你说谁是少奶奶?吃里扒外的东西,朝我编起瞎话来了!秋仙仍在嘴硬,说,我说的是真话。秀茹却扬着嗓子喊起来,哥,你出来,我知道你在屋里!我有要紧的事找你!
四平在屋里恨得咬牙切齿。秀岩早已泄了气,脸上也是愤愤的,走出去见了秀茹,责备的话竟是一句也说不出。秀茹一把扯了秀岩的袖子就走,拖拖拉拉的到她房里去了。
到底忍不下这口气,四平摔了房门走出来,一路尾随而去,心下策划了要在秀茹房里大闹一场。索性就把秀茹的鬼心思当面揭出来,羞煞算了。

隔着窗子四平见到的是一幅奇景。秀茹坐在一只圆凳上,头发散着,秀岩正拿了木梳一下一下地细心梳理。秀茹的头发又黑又浓,长长地披下来,油光水亮的。后来秀岩把那头发分开,极麻利地为秀茹编出一条三股油辫,用一条黄绢带在辫梢上打了个蝴蝶结,又把一只银发卡别在秀茹耳边,说,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梳头,以后再不会了。
四平木木的,没料到秀岩竟是这么一个细致的男人。一副修长的手指在黑发间异常醒目。这一番情景,若说是一对夫妻,倒也称得上人间一幅美景。可他们是兄妹,就算无伤大雅,这样巴巴地叫了哥哥给她梳头,心性已是十分的邪了。秀岩是蒙在鼓里的,做梦也想不到另一层。但这秀茹是让人恨的。四平以前对秀茹恨虽恨,却不妒,这会是妒恨齐刷刷地涌出来,险些拍着窗子闹起来,又怕惹恼了秀岩,倒让秀茹有了机会,于是忍了,扭头回房。
已到了晚饭当口,饭桌上三个人都不说话,秀岩在桌下用脚勾了四平的小腿。四平心中冷笑,这样下下作作倒像是偷情的,当下甩了秀岩的脚,抬头正好看见秀茹把辫子从肩上甩过去,不觉恶心,顿时没了胃口,吃到半路便回了房。

到了晚上秀岩过来温存,百般的抚爱,早早打发了秋仙去睡。四平起初是没性情的,说,我命贱,这些年都是一路担了虚名走过来的,父母儿女原本是骨肉,岂知老天把他们早早收了去,召集想孝顺都是不能的,枉担个女儿的名份。日后无奈进了菊仙楼,虽说是净身进净身出,面上说起来也是接了你这个客,又是枉担了一个妓女的名号。认下一个养母,骨子里却不是人家女儿,岂不又是一个虚名?嫁了李家,又不曾和你有过肌肤之亲,夫不夫妇不妇的,更是枉担了一个大虚名。索性你就让我把这虚名担下去,算是你成全了我。
到了这种时候秀岩早已听不进什么,手脚忙成一团,四平先还撑着,身子却不给做主,早已塌在秀岩怀里,皮肉仿佛燃着了一般,体内却又有一股潮,撞来撞去找不到出口,整个人抖颤着,衣衫早被嚯地剥掉,精赤了,饼样摊在那里,觉得那股潮已经撞到闸口处,闸门似启未启之时,秀岩已是进入了。四平锐叫一声,叫到半路已被秀岩堵住嘴,身下是一阵剧痛,仿佛一柄利器刺进来,痛彻心肺,却又无力挣扎,仿佛骨头被人剔了,只剩下肉被放在案板上被一下一下切割着。
终于捱到秀岩完事,四平小水盈盈地坐起,四周寂然,俱被夜色染了。四平一把抱住秀岩说,千般苦万般罪都是留给女人的。这样说着已经哭成一团,只觉一个天大的委屈让自己承受了。但贴心贴肺的爱已泛上心头,眼中的秀岩,已不同于往日,往日的生疏如今已变成血脉相连了。

作者简介:戴雁军,男,中国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第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1986年开始文学创作,迄今为止已在《十月》《北京文学》《天津文学》《时代文学》《清明》《莽原》《红岩》《上海小说》《啄木鸟》《特区文学》《青春》等文学刊物发表长、中、短篇小说四百余万字。作品多被《小说月报》《中篇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北京文学·中篇小说月报》等报刊选载、转载或连载,并被多家出版社收入年度丛书,作品数次获文化部主办的群星奖、文化杯梁斌小说奖等多种奖项。出版有长篇小说《大江东去》《高处不胜寒》、中篇小说集《谁是我的替身》、《慕尼黑的情与爱》等多部。
长篇小说《盟军战俘》、《大码头》分别入选中国作家协会、天津市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植项目。
2000年开始影视文学创作,截止到目前,已有多部作品在中央电视台和各省市电视台播出。
主要电视剧作品:
26集电视连续剧《大江东去》35集电视连续剧《锦绣年华》
28集电视连续剧《游戏规则》22集电视连续剧《情到深处》
22集电视连续剧《家经难念》20集电视连续剧《北方警察》
20集电视连续剧《海娘》30集电视连续剧《男左·女右》
32集电视连续剧《太阳从这里升起》30集电视连续剧《阳光总在风雨后》
20集电视连续剧《恩怨情仇》20集电视连续剧《狗年吉祥》
主要电影作品:
《幸福秘方》《盟军战俘》《走出大墙的女人》《沉默的石头》
《红河大马帮》《阳光下的萨克斯》《多情检察官》《插翅难逃》

主播简介:尹相秋 (网名梦锁清秋)黑龙江省牡丹江市人,汉语言文学专业,中学语文高级教师。《清秋文轩》总编,《都市头条》认证编辑,中国互联网朗诵联盟会员;有百余篇作品发表在网络平台,部分作品在百度上可查。多家微刊平台实力派主播;能驾驭各种体裁的作品诵读;为微刊平台朗诵作品目前两千余首;配音秀达人;温婉清冽的女神音,会把你带入到意境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