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级上学期,铁蛋从一个表哥那里引进了一项新玩意——火枪。所谓火枪,并不是真正的火枪,它的全称应该是火柴枪。火枪的制造非常麻烦,先把粗铁条弯成手枪的形状,再用废弃的自行车链条、车辐条上的小帽以及撞针、皮筋等组装而成。它的“子弹”,就是平常点火用的火柴。
铁蛋真够哥们,学会造火枪后立即允诺给我们几个每人造一支,并发动大家抓紧搜集材料。一时间,大大小小的自行车铺都成为我们天天光顾的地方,甚至连它们附近的垃圾堆也成了我们的觅宝之处。历经千辛万苦凑起了材料,铁蛋夜以继日地劳作,终于在一个星期五的晚上给我们几个每人配备了一支火枪。
第二天上午一放学,我们就用好不容易积攒下的几个硬币买了几盒火柴,饭都顾不上吃就跑进了村南的树林子里“试火”。事实证明铁蛋的造枪技术确实不错,撞针的冲击力很大,不仅打得特响,射出的火柴梗甚至能穿透重叠在一起的四五片杨树叶。
配备了枪支,我们几个更加耀武扬威了,其他男同胞们羡慕得不得了。铁蛋一时成为香饽饽,倍受尊重,请求其制造火枪的络绎不绝。我们哪能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发财机会,立即开办了一个地下“兵工厂”,并明码标价:每把火枪加工费5分钱,材料自带。为把“兵工厂”做大做强,提高工作效率,我们还进行了具体分工:铁蛋任厂长兼高级工程师,大头当会计,小宝当联络员(相当于现在的办公室主任)。我因心灵手巧给铁蛋打下手,但级别和大头、小宝平起平坐。“兵工厂”一开工,真可谓门庭若市,把我们忙得废寝忘食。不过看着每天一两毛钱的进帐,我们谁都不喊一声累,不叫一声苦,比现在的某些共产党员、劳动模范还能吃苦耐劳。遗憾的是,这活技术含量也不是很高,不长时间就被一些“人精”学会了,有的甚至造的并不比铁蛋差。我们发财的美梦就这样不几天就破灭了。尽管如此,我们掘得的“第一桶金”也足够让我们偷着乐的了。
不到两个星期,火枪就呈现出了燎原之势。铁蛋为了公开显示一下自己制造的火枪的威力,捍卫自己的“鼻祖”尊严,决定组织一次火枪比赛。我们几个自然很是支持,立即秘密开始了大赛的筹备工作,报名参赛者一时竟达到二十几人,占学校男生总数的五分之三强。由于参赛人数众多,我们只好学着乡运动会的样子,分预赛和决赛两步进行,参赛者抓阄分成四组预赛,选出每组的第一名参与冠军的争夺。具体的比赛办法是:把几个用过的练习本订在一起,压平后固定在一个硬木板上,倚在一个高度适中的地方,参赛者在离木板两米处射击,谁射穿的纸张最多谁就是胜出者。预赛安排在周二、三、四、五下午放学后,决赛安排在周六下午进行。经过紧张激烈的角逐,铁蛋果然出手不凡,一举夺魁,被同学们加封为“火枪王”,从此更加声名显赫。那是铁蛋在各种考试和比赛中取得的最好成绩。

成为“火枪王”后,铁蛋的枪瘾越来越大,每天下午不放上几枪就难受得要命。更要命的是,他觉得放空枪没意思,每次都要瞄准一个靶子,以时时显示他的“火枪王”本色。我们自然也不肯示弱,天天跟着他勤学苦练,希望有一天能取铁蛋而代之成为新的霸主。随着枪技的不断提高,我们也处处有了用武之地,菜园里的西红柿、茄子,坡里的西瓜、玉米,树上的苹果梨枣都难逃厄运,被我们蹂躏得遍体鳞伤。更有甚者,竟然还在鸡鹅鸭身上试火力,吓得它们东窜西跳几无宁日。一段时期里,每天下午傍晚和周末,村子里的枪声都此起彼伏。
为刹住这股不良之风,家长和老师联合开展了一次“缴枪”行动。但收效甚微——没收了就再造呗,反正手长在我们自己身上!为了从源头上控制枪支泛滥,家长们想出了一个更加“歹毒”的办法——严格控制火柴。每次烧火做饭完毕都把火柴藏起来,见天换地方,任猴崽子再精也甭想找到。毕竟那时我们手里很少有零钱,家长一旦控制了“火药库”,几十支火枪不几天就哑了。我和铁蛋几个靠开办“兵工厂”赚的几个小钱又偷偷威风了半个多月,也只好偃旗息鼓了。
赵庄村规模最大的一次枪支运动就这样盛极而衰了。


作者简介:
张克奇,男,上世纪七十年代生人,已在《散文》《散文百家》《散文选刊》《散文海外版》等百余家报刊发表文学作品100余万字,作品入选多种选本,多次获奖,出版散文集《在黑夜里醒着》《和一棵树说了一下午话》。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东省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委员、潍坊市首批签约作家,现任临朐县文联副主席、作协主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