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阳工匠，雕出两千年的锦绣修辞

◎阿英

第一凿击下，汉朝喊了声疼。你将内心的马匹，驱赶进石头

铁錾已钝，火星仍鲜嫩如月亮的嘴唇。六甲的娘子正抚弄肚皮

抚弄她自己的江山。头顶三尺，菩萨呵气如兰

第二凿击下，石屑和桃花，哪一片先落下？青皮犬子持竹帚

细扫碎粉，无意扫走你堆叠的青春。你把三场大雪雕进褶皱

虎口震裂，溢出暮年烟霞。石尘漂白头发

铁錾，这天庭之舌，曲阳的大理石只愿在你耳语里翻身

梅花锤率一队兵勇，衔枚疾走。石桥扶北宋跨过湍流

蟠龙柱收拢权谋与暗喻；庙宇碑碣青烟下，总有草木低伏

石塔提着明月，捡拾遗落的诵经声。时光生出罅隙

锤声密于鸟鸣，在曲阳卷册里拥挤。青石白石，嶙峋如人世

你以汉朝的锦绣修辞，开凿内心的光，为曲阳命运删繁就简

捏、掏、剔、雕……尘世变得玲珑。把万丈江山、把嘤嘤蝼蚁

把命里的秋风，镌在石上。錾锤声煮沸了三千枚汉字

曲阳握紧铁器，给这流云的人间，雕出慈悲图谱

月下醉酒喊醒群山，祖先皆在石中打坐。所有的雕像都侧耳

——叮当叮当，曲阳盛满月光，盛满铁石之声

灯芯一跳，刻刀便击中自己两千年后的骨殖

你是卢进桥、甄彦苍、安荣杰……你是“石雕之乡”的深深苍生

用锤钎替代木鱼，唤醒石中之魂，谁又能说你不是在修行

石屑飞溅来生，岁月打湿前襟。曲阳布衣之下，血管里奔涌着

世上所有的江河。你与石头交换纹理，交换命运

交换月光与流觞。曲阳工匠凿空坚硬的余生，将自己雕成塑像

面朝盛世，双手合十

（注：已发表于《散文诗》2020.11）

注：曲阳石雕是中国民间传统的雕刻艺术之一，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的结合，运用圆雕、浮雕、线雕等技法，将透视学、解剖学、美学融于石雕之中，其作品具备木雕之细腻、牙雕之玲珑、玉雕之逼真，造型优美，形神活脱，刀工细腻。曲阳石雕种类繁多，既有仿古作品，又有现代人物肖像，还有各种建筑装饰用品和家庭装饰用品，畅销日本、美国、加拿大、泰国、新加坡等八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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