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祖君，贵州三穗人，1975年生，1999年起，诗歌、散文曾多次在省内外获奖。长期以来多篇诗歌、散文、小说在省内外各种报刊和网络平台上发表。
王玉绿和牛
贵州·姚祖君\文
我在这个贵坪村里开始有6户贫困户的帮扶任务，后来增加了一户，总共就有了7户。在这三年多的帮扶工作中，遇到了很多事情，有的很有意思，有的很没有意思。不管有没有意思，现在回忆起来，真的都是几年的扶贫路上的一笔笔宝贵的精神财富。我今天给大家讲的故事是困难户王玉绿的生活点滴，我觉得值得跟大家分享。
我第一次和村干部来到王玉绿家跟他见面的时候，他不在家，只有他母亲、老婆和四岁的儿子在家。因为是第一次见贫困户，肯定得多了解的点情况，于是就向他母亲和老婆问长问短，问这问那的。她在家喂猪，家里养得有8头猪，还几十只羊鸦和几十只土鸡，还种了几亩水稻，几亩包谷和黄豆，还有几亩红苕和一块辣椒……
他是村上聘请的护林员，老婆是通村公路老段的保洁员，他们在做好这自己的农活以外，抽空闲时间去做好这两份兼职工作。
当我问到王玉绿在干什么去了的时候，他老婆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那个大笨蛋，看牛去了喽。”
我接着问：“到哪里看牛去了？”
他老婆说：“哪个晓得那笨蛋放哪去了哟？不晓得，反正是的高坡去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呢？我说。她说：天黑吧，反正一下子是回不来的……
从她的口中得知一大堆对丈夫除了放牛以外，什么事情都不管的话语，同时还流露出浓浓的埋怨的意味，我感觉有些跟别的贫困户不一样，但又不知道哪里不一样。于是我就说我给他打电话，她老婆说：“他电话都没有带去的” 。
我还是拨了他的电话，就听到在家里响。他老婆又说：“你看，我就知道那个笨蛋没有带去嘛，不在里……”又是一堆埋怨。
我就在自己的心里想：“一个大人放牛到高坡去，或许走得很忙，没有来得及带手机也正常，一个40多岁的人天天看牛，估计可能是为了脱贫，牛养得多，我也没有问他老婆一共养了多少有牛。就没有多问其它的了”。
最终，没有见到王玉绿的面，因为他老婆说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反正天天都是要黑了才回来”。我就没有等他。
第二次，我去的时候，我就下午去他家，我想下午他一定会在家。当我去到他家住的寨子门口的马路上看见一个1.75米以上，体重约160—180斤的彪型大汉反背着手，手里捏着一把柴刀不像柴刀，镰刀不像镰刀的弯刀，看上去还很锋利的样子。前面撵着一头体重约有100斤左右的颈脖上还挂一个铃铛的小牛，小牛脖子上的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铛声。大汉嘴里还斜叼着一直烟，样子很悠闲，非常地悠闲。我到了他傍边，摁了一下喇叭，表示跟他打个招呼，他斜着眼睛用不屑的眼神看了我一眼，然后再看看那头牛。我当时根本没有想到，这个人就是王玉绿，也就朝他微微一笑，加油门走了，当我到他家的时候，问他老婆，才知道他还没有回家，可能马上就要来了。我跟他老婆说了几句话，他就来了。他老婆很惊喜地说：“他来了。”我一看就是刚才在他寨子门口见到的那个人，只是动作变了，嘴上的烟短了点，不过也还在悠闲的冒着青烟。
我等他关好牛，我就主动向他介绍了自己，并说明来意，我讲了很多话，他才悠闲地说：“这些事情你给我老婆讲就可以了。”
然后我就问他，你一共养了几头牛？他说：“一头”，就是刚才那头呀！人又问：“多买几头来养嘛，一头也是看，多看也是看呀。”他说：“不用买，我这是头母牛，喂大了，它自己会生牛崽。”我听了，感觉好好笑，又好难受。心想：“一个彪形大汉，空着手，拿着一把弯刀，把一头还不如自己一半大的牛放到高坡去看，一去就是一天，回家时，也空着收回来，一根柴一根草没带回来，真是少见。”
于是直接说：“你看一天牛，砍一扛柴回来嘞。”
他说：“耐烦哟，现在家里的柴都烧不完……”
心里在想，这纯粹是懒，但又不好说。于是我厚着脸皮给他说：“以后去坡上看牛，回家顺便带几根柴回家，这个不嫌多的。”他没有回答，只是看看看我，然后发了一根烟给我，自己点了一根，又斜着叼在嘴处，慢慢地吸起来，半眯着眼睛任一缕细细青烟在眼前袅袅上升着。
经过我向他的邻居和村干了解，王玉绿是一个很勤劳和热心的人，他们说：“在栽秧打谷的时候，无论寨上哪家讨他去帮忙栽秧他都会去帮忙，但是总是所有的然的养都栽完了，他才两口子慢慢地栽自己家的秧，所有的人打谷子的时候，他都在帮忙。当所有的人的谷子都打完，他两口子才慢慢地打自己家的谷子。”还说他干农活是一把好手。
后来我在栽秧的季节去看他，果然是这样。人到他家，他老婆告诉我他在帮别人栽秧，我寻到他，他和几个人正在田里栽着秧，我喊了他一声，他立即从田里出来跟我说话。我问他：“你的秧栽得了不？”他说：“我的秧摆得晚还没满月，要过七八天才栽得……”其他的栽秧村民开玩笑地向我说到：“姚老师，下田来栽几个秧看看。”我一边回应着那些嘻嘻哈哈的村民的调侃，一边和他聊着。我们聊了几分钟，他又回到田里继续栽起秧来。
过了7天，我又去走访他，他正在自己家的秧，但是只有他两口子在栽秧。我好奇地问他，别人家栽秧你去帮忙，那现在你栽秧了，别人怎么不来帮你了呢？
他带着一丝怨气地告诉我说:“他们呀，把自己的秧栽完以后就各出去了，人都不在家，帮个屁呀！没得事，我这点秧，我自己栽也很快的，我几天就栽完了。”我看周边的田里的秧苗都转青了，他才栽，他的秧苗太长了，栽在田里好像站不稳一样，还顺着微风朝一个方向斜着，心里有说不出的气愤。这些村民栽秧的时候叫他帮忙，他栽秧的时候，你们都在哪里去了？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他老实吗？我一边气，一边脱掉鞋子，挽起裤腿下田栽起秧来，我一边栽着秧，一边默默的想着农村这些不平等的现象。我看了看他，只见他认真地栽着秧，好像什么事都埋怨发生过一样。于是自己安慰自己，算了，他都不在意这些，我又何必难过呢？还是向他学习，心脏大一点，不计较弄个多。
我又跟他聊起其它的事来，我劝他以后看牛的时候，每天回家来还是从高坡带点柴草回来，千万别空着手。栽秧打谷还是要有计划地搞好自己的，有时间再去帮别人……
他老婆也在一边栽秧，一边责怪着他，还冷不丁说他一句：“笨蛋，笨蛋，大笨蛋。”
后来，我不经意的问了他，他老婆为什么叫他笨蛋，他告诉我：“他现在的儿子是他老婆嫁到广东离婚了带回来的，不是他亲生的。他妈妈怪他老婆没给他生孩子，他们检查出来是他自己的身体问题，所以他老婆就叫他笨蛋……”当时，我真正觉得他心脏足够大的了。
我劝他，带来的，你只要好好教育和培养，不是亲生胜是亲生，好好培养，以后有了出息也是一样的。他也好像赞同我说的话，回答说：“那是的，这个我晓得，一直是这样做的，就是有自己亲生的孩子，我也会一样的对这个孩子好的。”心想但愿吉人自有天向。
最有意思的是2019年春季，非洲猪瘟来袭，全村大多数的猪被埋，然而他养了4头猪，却健康而茁壮成长，宰了一头过年，其余的都被亲戚抢购一空。
今年秋天，谷子金黄的时候，我们这地方遇到了百年难遇的秋雨连绵的天气，大部分农户的稻谷在田里生秧了，因为他的秧栽得晚，其它的稻谷生秧的时候，他的还没黄，还不会生秧。等为期45天的雨季过后，其它的水稻都烂在田了。天气突然变好了，到处风和日丽，他的稻谷才刚好熟透，所以他的水稻没有损失，这就应该是“吉人天向”了吧！
今年春季，学校聘请王玉绿到学校来当保洁员，他不同意来，因为他说他的牛生牛崽了，要照顾好他的牛，走不开，所以不来。经过村干部和网格员的动员，他同意让他老婆来我们学校当保洁员，每个星期来一天。到了秋季，他儿子要到县城来读书，他老婆要到街上照顾孩子，所以她每个星期都会准时到这里来一至两天，她干活很认真呢，也干得很好，学校有些荒芜的空地，她给割得干干净净，有的地方还种上了白菜和四季葱，来干活的时候拔几根葱或摘一把菜回家，嘿嘿，看起来还蛮不错的。
王玉绿呢?他就在家里养着猪，赶着农活，特别细心地照顾着他那两头牛，我曾几次去看他的时候，见他下午赶牛回家的时候，肩上有柴草了，不再像以前一样，空手攥着一把大弯刀悠闲地走着了。但是也不像我们说的是一扛柴或一捆草。现在有是有了，有时你见他弄了几根细细的干柴，捆成一小捆，随意地挂在肩上，比例极不协调，就牛脑壳上挂上几根稻草一样，看着好滑稽的样子。
在我脑海里常常出现这样一幅图画：“在那美丽的乡村有一条平坦的水泥路上，明亮的路灯下，有一头系着铃铛的母牛后面跟着一头小牛犊，小牛犊的后面跟着一个彪型大汉，腰间背着一把大弯刀，肩上挂着几根细细的干柴，嘴里斜叼着一支烟，在悠闲地，悠闲地走着。随着灯光远去，他们的影子慢慢地拉长，拉长，拉得老长，然后又进入下一盏路灯区域。”多么美丽的一幅闲云野鹤图，图画里就是王玉绿和他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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