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风小筑头条版总第33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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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果满坡
文/朱仲祥
深秋去登大石盘,和一些野果邂逅是预料中的事,但没有想到有这么多,这么令人难忘。
这座山岭曾经数次在这个季节登临,曾数次感受过它低调的秋色,其中给我印象最深的不是它斑斓的彩林,不是头顶湛蓝的高天,而是山中随处可见的野果。就说这上山的路旁,那些掉在山路上的板栗总是让人喜出望外,有时间的话可以慢慢采集,常常走不上多远就会装满一布口袋。运气好的话还会遇见珍贵的石栗子,文气的说法叫榛子,模样跟板栗差不多,也是刺猬般的壳里藏着脆生香甜的果实,个头却远不如板栗大,细长如袖珍橄榄球似的。再往上面攀援,到了叫大石盘的岭上,会遇见许多的野柿子,红澄澄地挂在远远近近的枝丫上,山坳里山脊上到处都是。所以这里有个小地名叫柿子湾。

过去的这时候,正是小秋收的时节,当地的老人小孩,甚至一些青壮年的男人女人,就会提着竹篮背着竹筐,漫山遍野去采集这些板栗和柿子。此时的山林是热闹而欢快的,人们发现野果的惊呼此起彼伏,伴随阵阵欢笑;甚至能听到男女之间戏谑而野性的情歌对答:“蝉儿叫唤天要黑,妹子今晚到我家来。”“山路弯弯黑又窄,哥哥你叫我咋个来?”“我会来拉着你的手,心头暖和不怕得。”……
他们采集满筐的山果回家,稍加打理后,一部分精心保存在家里,留作馈赠亲友招待来客之用;大部分拿到城里换成钱,贴补家里的日常开支。所以,尽管那时的野果并不比现在的少,甚至更多,但我们上得山来,真正要遇见没人光顾过的果树,概率很少。特别是一些顺路的地方,容易被发现和采摘的野果树,基本都被他们采完了。很多时候我们来时,只看见零落了秋叶、卸去了重负的枝丫,如释重负地伸展在山谷,却不见结满树枝的板栗或别的果子。偶尔在树梢或草丛里发现少许残余的野果,那肯定是因为不好采摘或遗失了的,也可认作是大山给我们辛苦登山的补偿或恩赐。

现在,时隔多年后故地重游,眼光不自觉地在林间逡巡搜索着,期待着与那些果实们的再度相遇。但我知道山下溪边是没有的,果实们在更高的向阳的坡地上。要找到那些野果树的影子,还必须继续攀登。
突然我在山坡上,见到一种鲜红的山果,倍感亲切。这是一种山野里生长的灌木,深秋时会结满鲜红的果实,不仅味道特别,而且含有淀粉,乡亲们在饥荒年代,常常用它做粮食充饥,童年时叫它“救姑粮”,是说它饥荒时可救人活命,还听过一个叫做“红军粮”的长征故事,也是说它在断粮的时候曾被红军聊以充饥。我故乡的山野舅姑粮也多,儿时放牧也常摘它来解馋。此时我在路边的山崖上,再次欣喜于一丛丛舅姑粮的出现,又红又圆的果实结满了枝丫,一团团一串串煞是可爱;折下一枝举在手上,如举着一树美丽的红珊瑚。忍不住摘下几粒扔在嘴里,依然还是当年酸酸甜甜的味道。

行程过半时,路旁开始出现板栗树的身影,三三两两地跻身在松林间。再细瞅疏落的树枝上,看似毛茸茸的板栗果挂满了枝头,东一团西一簇的,星星点点布满天空。还有一些榛子,当地人称为“石栗子”,外形和板栗差不多,只是个头小了很多。无论板栗还是榛子,都有不少果实掉落到了地上,或躺在路边遭虫子啃食,或被上山下山的人们踩进泥里。尤其是难得一见的榛子树下,也落满了果实无人理会。眼前的景象让我感觉非常意外,在这个小秋收的最佳时节,竟然没有半点人们打野拾荒的痕迹。我有些心疼和怜惜,禁不住弯腰拾捡起来,一颗,两颗,三颗……
再往上攀援,又见了不少无人理会的板栗树、榛子树,依旧是沉甸甸的果实托举在枝头,间或落下一些果实在地上。这景象让我登山的心情灰暗起来,这些野生坚果可谓山珍,竟然如此备受冷落。却又寄希望于蜜果满山的柿子湾,那些就紧傍房前屋后生长的山柿子,该不会遭逢这般冷遇吧?

半小时后登临大石盘,希望中的柿子湾就在脚下。柿子树似乎稀疏了一些,没有过去的繁盛。有几株站立山坡的老树,竟然还是曾经见过的模样,只是树干和枝丫佝偻苍老了不少,望去令人唏嘘。但不管年轻的树还是年老的树,掉光了叶片的枝丫上都结满了红红的柿子,一树一树地高举着,一团一簇地红润着,似在等待人们的注目和采摘。但走遍了柿子湾上下,竟然没有看见一个采摘的人,包括老人和小孩,一个都没有。柿子们个个饱满红润,山林里却一片静寂。有不少柿子熟透了,实在等不及了,颓然掉落在荒地上,任雨打风吹,虫咬土淹。我知道,山坡上的柿子们和山腰的板栗、榛子一样,被当今的人们忽视了,遗忘在了这个采摘和收获的季节。
当年采摘的吆喝哪里去了?那些小秋收的欢笑哪里去了?大石盘农家乐的老板回答说:乡亲们都进城住去了,村子几乎都走空了,坚守这里的农户已经不多了,谁还来搞小秋收?再说,采摘这些山果,费神费力的,也挣不到几个钱。她指着山上说,你看那些果园里的柑橘和橙子都没有人管理,更何况野柿子和山板栗呢。我顺着她指点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果园里一片荒芜,红桔和橙子因没有及时改造和施肥,模样难看地挂在枝叶间,变成弃儿一般的野果。

站在高高的大石盘上,透过板栗和柿子树的枝叶,能望见蜿蜒流过的青衣江水,以及青衣江边不断膨胀的县城。而此时,我竟对“荒村”的含义模糊起来。过去我们喜欢称山间的自然村落为荒村,但那时的村子里有鸡鸣犬吠,牧童短笛。而现在的村子,虽公路修通了,光纤进山了,房舍更新了,但人气却没了……
自己也将怀揣捡拾的野板栗、山榛子,回到比县城更远更大的城市去。但人还没有离开,便心想着什么时候再来。或许那时的大石盘,以及大石盘上的板栗、榛子和山柿子,就不会这般备受冷落了吧?

原创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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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 家 风 釆

朱仲祥,四川作协会员,先后在《人民文学》《北京文学》《四川文学》《啄木鸟》《奔流》《散文百家》《西部》等发表小说、散文、诗歌等,获得广西网络文学大赛、中国作协等等权威机构主办的文学奖项数十个,出版长篇小说《血色破晓》等文学专注七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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