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从地平线上升了起来,红彤彤地照射着大地,也照射着东官村。东官村地处关中平原西部,地势平坦,沃野千里。
东官村自古以来以种粮为主,偶尔也种点果树以增加收入。
这里的人们习惯早起,习惯吃完早饭后三五成群蹲在村口的大皂角树下谈论本村的一些大事小情。这里是本村消息的发散地,东官村的大小新闻就是每天从皂角树下传送到村子里的千家万户。东官村住户不多,只有四十来户人家 ,这四十来户人家里面,有把孩子领到县城念书的,有出门打工的,加上外出求学的,村里人口现在所剩无几。
这是中秋节前几天,离秋收还有几天,太阳渐渐升高了,照在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身上。人群中狗蛋首先开了口:“听说秀丽家的球娃说了一个媳妇,给媳妇把房也买在了县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女娃家又不愿意了。” 狗蛋半看笑话半同情地对众人说道。这时人群中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开了口,他是东官村德高望重的人,教了一辈子书退休后在村里养老,他在村里弟兄们之间排行老八,村里人不叫他名字科贤,而是一直叫他老八。这时老八高屋建瓴地说道:“听说女娃嫌球娃老实得很,不同意这门亲事了,秀丽两口正在为这事睡不着觉。”人群中你一言我一语议论开了。
这时秀丽要去地里看苹果,昨夜刮了一夜大风,她要看看地里果子落了多少,她去苹果地要经过村口这棵大皂角树,众人看见她走过来时全都敛声屏气,秀丽知道这些人闲了就知道东家长西家短的,她心里清楚这些人在说什么,她也并不生气,嘴在人家嘴上长着,这些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去,只要不说在她当面,不给她下不来台,她也就不往心里去。走过人群时她仍不忘礼貌地满脸堆笑朝这几个人打了声招呼就径直朝自家果园走去。
秀丽是东官村出了名的好看女人,丰姿绰约,柳眉杏眼。性感的屁股走路一扭一扭,像秋天熟透的红柿子丰满迷人,胸前两座小山高高耸起,像一对鸽子振翅欲飞。当秀丽从众人面前走过去的时候,老光棍狗蛋猛地咽了一口唾沫。
秋天的苹果园,苹果像一盏盏红灯笼跃上枝头,今年是个大年苹果收成不错。满园硕果累累,满园红光四射,满园惹人陶醉。秀丽看见自家果园挂满枝头的苹果也高兴不起来。她昨晚又一夜无眠,她家球娃都三十好几了到现在媳妇连个影都没有,对门栓虎比球娃还小两岁,人家娃都满地转了,栓虎和媳妇是同班同学,高中毕业之后两人双双落榜,在学校就眉来眼去的两个人私定终身是情理之中的事,高中一毕业双方家长就找来媒人给两个娃撮合说和。秀丽想起自家球娃,眼泪不由自主地哗哗往下落,秀丽心强命不强,她不愿意在人前落泪让人看笑话,也只有在自家果园时她才放任自己的情绪像瀑布一样一泻千里。
球娃是八零后里剩下的光棍之一。这年月八零后打光棍的多,灵光人早就结婚生子了,木讷些的一时半会没人说媒,自己又没本事弄不下个媳妇。球娃心性木讷,不善言语,这可急坏了秀丽两口,东托张西托王看能给球娃说个媳妇不。
东官村的球娃没媳妇,急的秀丽两口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球娃高中毕业没能考上大学,去西安打了几年工,到了娶媳妇的年龄从西安回来了,面也遇了不少,媒人说了不下十来个,人家女娃不是嫌他家穷就是嫌他没出息。现在农村女娃娃缺,人家挑拣也大,所以就把球娃剩下了。
球娃父亲根旺老实本分是个没本事的人,前几年身体不好三天两头上医院,人没本事身体还不行自然就弄不下几个钱,没钱日子也就过得紧巴些。眼看球娃到了说媳妇的年龄,一时半会没有一个合适的,急得球娃父亲抓耳挠腮,一天到晚唉声叹气!球娃他妈秀丽更是急得不知所措。老两口为球娃的婚事可是伤透了脑筋。
一天夜里,根旺对着秀丽说:“咱球娃光光堂堂还不如人家老八家孙子红强,红强虽然耳聋是个残疾人,可是人家娃有本事把媳妇领回来了,红强初中毕业去广州几年,虽说钱没挣下几个,可是人家体体面面领了一个外地媳妇回来了,咱球娃这命,命里缺媳妇么。”根旺无可奈何地对秀丽说。这种事自己家娃不争气,她能怎样,总不能给娃抢个媳妇去,秀丽心里想着转身对根旺说:“这事不是急的事,得慢慢来,我明天再托媒人看看手头有没有合适的?”根旺唉了一声翻身睡下了,可是只有他两口子心里明白,年龄耽搁得越大,媳妇就越不好找,这一晚上两个人翻来覆去睡不了个长眠觉。
球娃家在村里可是叫了号的,是什么叫了号呢?是球娃她妈秀丽,秀丽是十里八乡的巧媳妇,人长得齐整又精明能干会过日子,是农村人眼里的能铮铮,可是跟的这个男人根旺一脚也踢不出一个屁来,谁叫她当时有眼无珠看走了眼呢?得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杀猪的翻肠子,嫁个卖豆腐的磨豆子。谁叫她命里如此呢?
根旺对媳妇言听计从,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是根旺捡来的福气。娶了一个如花似玉的媳妇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根旺家里里外外是秀丽在把持,家里养了一个老母猪,这几年猪肉价好,刚下的猪仔来不及长大,一上集市一哄而抢,这也为这个家庭带来了一笔可观的经济收入。秀丽家有二亩果园,一到春天,苹果树疏花疏果全靠秀丽,套袋卸袋也是秀丽的事,根旺腰不行,不能干重活不能上堤沿。秀丽有时自己干,实在干不过来的时候雇人干,雇人干她不出工钱而是以工换工。
秀丽在家的地位高过任何人,只要她说个话,根旺连个大气都不敢喘,可是在外人面前,秀丽懂得维护自家男人的尊严。
根旺虽然腰不行可是那方面却很在行,夜夜缠着秀丽要,秀丽干了一天活乏得精疲力尽,可是架不住根旺的软缠硬磨,还是尽量满足他。根旺也有让秀丽生气的时候,譬如说有些事情没按秀丽心上来,秀丽晚上就不配合他,渐渐地,秀丽把根旺收拾的服服帖帖。男人都是狼,别看白天正正经经,到了晚上就是饿虎扑食。没有哪个男人不是欲望四射的,也没有哪个男人不是晚上把自己心爱的女人压在身子底下征服了的那种得意洋洋劲,征服了自己的女人就像征服了全世界一样骄傲自豪。根旺虽然木气但是在这方面一点也不木气。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球娃也一点点长大了。随着年龄的增长秀丽在那种事上越来越疯狂,一天不要就跟一天没吃饭一样,浑身无精打采打不起精神来。根旺却是一天不如一天,晚上见了秀丽就想躲。男人女人就是这么奇怪,根旺年富力强的时候秀丽没兴趣,等秀丽年老色衰的时候却兴致勃勃,这时候根旺却招架不住了。
在农村,女人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骑到男人头上来,秀丽能让家里掀得转,可是好多事上不能抛头露面,许多事得由根旺出面交涉。谁家有个红白喜事或者村子里有个重大会议都是根旺到场,秀丽基本上不插手本村本族的事,她只把她和根旺的日子过好就行。球娃长大了,学习上一直落后,高中没考上,秀丽掏钱给买了个高中总算勉强念完了,高中一毕业球娃就出门打工去了。
去西安几年,球娃不是在饭店端盘子就是去KTV当服务生,球娃长得一表人才,脸蛋也长得俊,谁见了都喜欢,在西安也处过几个对象,人家对他本人无可挑剔就是说让他父母把房买在西安,球娃一听对方这么说立马就不言语了,在西安买房谈何容易?家里挣点钱除过开销剩下的就给父亲看病了,钱是个硬头货,西安买房让我偷去呀还是抢去呀!球娃自言自语道。球娃一连几天闷闷不乐,不几天对象就吹了,吹了的原因就在于西安没有房,没有房的原因就在于球娃家拿不出钱来。如此三番五次球娃心灰意懒了,在西安没个文凭也没有一技之长自己混都是个问题,更别提房的事了。就这样父母一叫,球娃顺坡下驴回家了。球娃想在西安混还不如回家去,好歹家里还有几亩薄田不至于饿死到城里。
回到家之后球娃一边种地一边相亲。有一天媒人领来一个邻村女娃,女娃长得风姿绰约、滴溜眼转无可挑剔,一见面球娃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女孩也腼腆的很,不爱说话,球娃问啥她答啥。不用说两个人是王八对绿豆对上眼了,或许是初次见面,两个人都有些拘谨。回家之后女方父母托媒人捎话要球娃家在县城买上一套房再买上一辆车这事才能成。
球娃家里一合计,咬牙买吧!现在社会风气就是这样,男孩女孩一遇面,见面第一句话就是问你家在县上有房没?如果回答有事情还有再继续的可能性,如果没有八九不离十这事就没有了下文。于是一咬牙一跺脚,球娃母亲东挪西借再加上手头仅有的一点钱在县城交了个首付,首付交完至于剩下的钱怎么还这三个人还没有想好。
车的事球娃家给媒人说缓一缓再买,这是他们家的缓兵之计,他们心想着等把媳妇娶过门,到那时生米熬成了稀饭,煮熟的鸭子还怕你飞了不成。车的事就这样抹过去了,女方家也同意了等以后再买。
自从遇面之后球娃和对象两个人联系就紧密了起来了。球娃三天两头陪女娃去县上逛,球娃人虽然长得相貌堂堂,但是脑子不太好使,他的基因容貌跟了母亲,性格随了父亲,人家女娃要吃火锅,他说那有啥好吃的,还不如买一碗面吃了实在,人家女娃买化妆品,他嫌贵不掏钱,人家女娃买衣服,他站跟前瓷愣愣地看,反正干啥就是怕花钱,干啥也不长眼色。女娃手上提东西他也不搭把手,女娃走路上她让人家走外面他走里面,女娃想吃肯德基球娃不吱声。这人既不会来事又不懂浪漫。慢慢地女娃心事起了变化,等球娃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媒人捎话过来这事黄了。
后来球娃又遇了几回面都是不了了之。对方不是嫌他家穷就是嫌球娃老实。
直到现在球娃还没有说下媳妇,眼看年龄一天天大了,女娃越来越少了,球娃估计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县上新房交了工,新房毛墙毛地没门窗,秀丽尻子底下欠了一河滩的帐,她连眼下的摊子也雇不住,一边是生病的丈夫,一边是说不下媳妇的儿子。更别提房子的事了,找开发商退房,开发商隔门就把她打发了。
生活的折磨导致秀丽脸上不再容光焕发,连她自己也记不来那种事多长时间没有了。
现在秀丽逢人就说看给我球娃能说个媳妇不?山里的也行,离了婚的也行,只要是不缺胳膊少腿有鼻子有眼睛是个女人就行。
秀丽在东官村是个能成女人,能了一辈子,能就能在别人头上跷尿骚,但就是给球娃说不下个媳妇。球娃说不下媳妇窝了她的兴,让她在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球娃越来越沉默寡言了,除了干活就是吃饭睡觉,看来媳妇是今辈子注定与他无缘了,可怜他这辈子连女人摸都没摸过。
不几年球娃苍老憔悴了许多,他干活时时而狂笑时而自语,看人时目光呆滞。村里人都说球娃想媳妇想疯了,这下球娃恐怕真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秀丽从此有了心病,一蹶不振起来。见了人都好像低了三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