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栀子花开的日子里,从来不打电话的婆婆,突然打来电话,电话里她满心委屈,满腹牢骚地诉说着公公的不是:“你爸拿了我的钱不给我。”我和老公都觉得纳闷了,一直以来不都是公公挣钱,公公当家,婆婆的花销都是公公给她,从来没有过饿苦婆婆的事啊?只经常听到公公呵斥婆婆只知道打牌要钱,要钱打牌,怎么会反过来公公拿婆婆的钱呢?正好周末到了,我和老公决定回乡下看看这对老冤家。
夕阳西下时,我们回到了乡下,暮归的老牛,荷锄的农民,潺潺流水、袅袅炊烟,一条条水泥大道伸展到每个村民的家门口。走近乡下人家,正是乡下人吃晚饭的时间,他们把桌椅板凳搬到门前的晒谷坪里,还把个大电视机也搬了出来,抿着纯香的谷酒,对着电视屏幕,天高地阔地吃起来。桌子底下等待骨头鱼刺的猫狗,给这潇洒的晚餐增添了不少的情趣。习习凉风送来悠扬的乐曲声,从荷塘那边飘过来的,那是隔壁邻居的几个大嫂,吃饱了没事做,怕发胖,在跟着录音机,学着城里人跳健身舞呢。天边的晚霞,归巢的小鸟,自由快乐的青蛙,和乡下人家,绘成了一幅自然、和谐的田园山水画。
走进家门,只见公公一个人在清洗碗筷,收拾灶台,我满屋子喊了一遍,也没有看见婆婆的影,我问公公:“妈妈呢?”公公有点愤愤不平地说:“哦哈,吃了饭,筷子一扔,就到下面湾里看那些堂客们跳舞去了,还说,她也要去学着跳舞,哈哈,也不看看她自己什么身材······”
“我什么身材,我什么身材你最熟悉啊。”正说着,婆婆回来了,“还说我身材不好,当年是你自己看上我的,我进你们家的时候可是漂漂亮亮的。”
“哈,漂亮,漂亮个屁,脸上一个猛大的包,眼睛肿得只留下一条缝。”原来是当年公公到婆婆家里去相亲时,正好遇上刚从山里打柴回来的婆婆,脸上被黄蜂蛰了一口,婆婆当时难堪得不敢看公公一眼,公公却一眼就看上了婆婆。
“哈哈,那怪谁呢?我那个样子你还看上了,真没出息。”
“我没出息?一辈子我供你吃,供你穿,供你打牌,供你玩,你还说我没出息?”
“现在你拿了我的钱不给我,你就没出息!”
我们回来就是想弄明白这个事情,正要问公公怎么回事,还没开口,公公就咧嘴笑开了:“现在这日子好过哦,不但不要交上缴,还种田有补助,喂猪有奖励,现在老了老了,还有钱发给我们,这党的政策真好啊!这不,政府每个月还白白发给我和你娘几十块钱!”
“他就每个月争着去领钱,拿了我的那份却不给我.”
“我不是怕你拿去打牌又输掉吗?”
“可那是我的,是政府发给我的,是我自己的!现在这政府真是比老公都好。好社会哦!”
突然,婆婆一把抓住我的手,紧张兮兮地说:“真的,函伢子没事吧?"
“没事啊!她健康平安,学习工作都很顺利,生活得很好的。您怎么啦?”
这时,公公得意起来:“我说了吧,打仗的不是函伢子去的那个国家,打仗的那个国家是利什么国家,利字在前面,函伢子去的那国家是澳大利,利字在后面,还亏你天天看电视,连国家的名字都搞不清。”
我老公赶紧接过话说:“爸爸妈妈受惊了,放心放心,现在打仗的是利比亚,你们的孙女是在意大利,与利比亚相隔一个地中海,远着呢,没有一点问题。如果真有问题,我们国家早就派飞机把她接回来了。”
“我早就说了嘛,她只听到有个利字,就以为是那个国家,这下明白了吧,不会担心得晚上睡不着觉了吧,打仗的是利比亚,函伢子是在意大利,呵呵,也不是叫澳大利。哎,好像有个国家叫澳大利吧?”
“哈哈,是有个这样的国家,叫澳大利亚,还有一个国家叫奥地利,没想到您老人家还熟悉蛮多国家的名字哦。”老公没有半点调侃他父亲的意思。
“哦,原来叫澳大利亚哦,秋老官的孙子在那里,我经常听他说这个国家的名字,原来我说丢了一个字哦。你娘啊,我就是跟她说不清,天天在家里骂我没良心,不心疼人,不赶紧搭火车去把函伢子接回来,害得她天天晚上睡不着,白天打牌不安心,天天输钱,输了钱就怪我。”
婆婆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不是担心吗?其实先前日本鬼子地震的时候,我还一个劲地说震得好,震得好,再看到我们国家把在日本的那些中国孩子接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到了函伢子,鼻子酸酸的,搭帮国家强大,看得人重,就像从前的娘屋里有人,不怕场合一样,我就不怎么担心了。但后来那利什么国家打仗,国家又派飞机去把所有的中国孩子接回来了,但一直不见函伢子回来,我以为出了什么事,你们和你爸都瞒着我呢。菩萨保佑,菩萨保佑,没事就好,没事我就放心了,那我今晚到秋嫂子家打牌去了,你们陪你爸吧。”说完真的拿着钱就出门了。
“你看你娘,你看你娘。”公公有点无可奈何地向着暮色中大吼道,“你去,你去了就别回,今晚我就不给你开门!”
“我才不怕你呢,我有崽和媳妇给我开门.”
山村的夜晚静谧而清新,我们一觉睡到自然醒,不知道婆婆是什么时候回家的,当然崽和媳妇没有给她开门。第二天起床时,公公的早饭已经熟了,公公告诉我们:“你妈昨晚赢了二十块钱,可高兴啦。”
陪着两老口在屋前屋后忙了一天,暮色苍茫中,我们提着他们为我们装满的大包小包返城了。
没过几天,公公又突然打电话来说,人有点不舒服,想到城里来看病,我和老公立刻紧张起来,马上答应赶紧把工作安排好,第二天就去接他老人家到医院来检查,可他说不要我们去接,他自己来就是了。
可还不到中午的时候,公公又来电话了,说他已经到了医院,已经在做检查了,我们紧张兮兮地赶到医院时,他老人家笑嘻嘻地站在医院门诊的大门口,大声地对我们嚷道:没事没事,就血压有点高,胸口有点胀,脑动脉有点硬。我们向医生了解情况后,给他开了点药,在就近的饭店吃了午饭,准备打的士回我们家,我们想留他在城里住几天,可他不同意:“我住在你们这里,谁做饭给你娘吃?晚上谁陪她守屋子?家里的鸡呀鸭的怎么办?”我和老公相视一笑,也是哦,他老俩确实还离不开呢。
于是我们决定喊车送他回去,他说不用花那冤枉钱。没法,我们就打的送他到东站搭班车回去吧,没想他也不同意,他说他搭公共汽车去东站,他说他搭车不要钱的,说着,笑呵呵地从身上掏出一个红本本给我们看,原来是个老年证。我给老公说:没想到农村里的老年人也办了老年证了。
公公赶紧接过话说:“办了两年了呢,开始给我的时候我还不高兴,我不想别人把我当做老人。后来他们又说拿了这个东西到街上来搭车不要钱 ,我又不相信,我觉得搭别人的车不给钱,那怎么好意思咯。今天我特意来试试看的,刚才来的时候试过了,原来是真的呢。本来,我早就想带你妈妈一起来的,但她说她晕车,生成没福气的人。今天一黑早,我就一个人偷偷地出来了,没有告诉她。”
我们嘱咐公公,要记得吃药,有什么不舒服,就及时告诉我们,到医院来检查,公公说:“不要不要,现在农村合作医疗好,我和你妈在乡卫生院看病住院,差不多不要花什么钱。你们不用为我们操心,好好工作,好好工作就行。”
这时,老公的电话响了,是婆婆打来的,她急得打着哭腔:“你爸爸不见了,一黑早就没看见他了,上屋湾里下屋湾里找遍了,就是没看到他的影子,你们赶紧回来咯。”
我老公和公公相视一笑,对着电话说:“别着急,马上就回,马上就回,正准备上车了。”
这时公公不无得意地说:“你看你娘,你看你娘。我真的得赶紧回去了,说不定她还没吃早饭呢。”
说完,就行色匆匆地跨上了公共车,坐车不要他钱的公共车。车开动了,才记得扒开车窗大声地对车下的崽和媳妇丢了句话:“我回去给你娘做饭去了·······”
作者简介:


吴灿娜,女,湖南益阳人。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省民间文学协会会员,益阳市作家协会会员,益阳市女子文学作协会员。曾在《中国校园文学》《湖南文学》等国家级省级文学刊物上发表短篇小说、散文一百多篇。
微刊主编:雷响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