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王亚平 邵阳
文字的舞台
（纪实长篇小说连载之99）
【 99 】
吃早饭的时候，黄平见吴远手里捧着三、四个馒头正在香甜地大嚼着。
他正想取笑吴远像饿狼，忽然发现他吃的馒头和自己手里的不一样，又白又软，皮细细的。他飞快地从他的馒头上撕下一块，塞到自己嘴里，顿觉又香又甜，味道好极了。
黄平说：“咦，你的馒头怎么好一些？”
吴远用手护着馒头，说：“这有什么奇怪，我这个两分钱一个，你那个才一分钱一个。怎么才好一些，明明好三些。”
黄平说：“我怎么没看见食堂里卖你这样的？”
吴远嘿嘿地笑着：“你自己不戴眼镜，当然看不到，怪哪个。”
在黄平“不说实话就要抢馒头”的威胁下，吴远坦白，馒头是从司令部食堂买的。
小吴说：“司令部食堂来了个姓白的师傅，可会做面食了。他做包子油条，还有葱油饼，那简直好吃极了！”他嘴里“啧啧”着，还摇头晃脑地吧嗒着嘴巴，就像刚刚吃过一样。
“真的吗？”黄平看了看自己手里黑瘦的馒头，顿时没了食欲。“哎，那司令部的饭票跟我们这边的是不是一样的？”
“不一样，不过，我们这边的他们也收。呃，你可以到我们后勤部财务室的苑会计那里去买。他那里有司令部的饭票卖。”
黄平用力拍了一下吴远：“你小子鼻子永远比我灵。等我买到了，请你吃油条！”
苑会计是个刚毕业才两年的大学生，带着一副度数很高的近视眼镜，一口永远都改不掉的乡音。他有时候也结结巴巴地试着讲普通话，但你得小心下巴。
这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老实。用大家的评价来说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好同志，党叫干啥就干啥，一切行动听指挥。”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除了领导岗位，指挥部几乎所有的工种都被他干了个遍。他当过小卖部的售货员，招待所的服务员，仓库保管员。
领导说，分指医院的食堂还缺个采购员，他二话没说，扛着铺盖卷又去了新店。
在分指医院，有一次他提着一桶水去储藏室洗澡，推开门，无意中看见了一个女护士正脱得赤条条地在那里洗。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惊呆了。也许是看到了小采购眼中的惊骇，后来那个女护士什么也没说。
那个年头，只要说上一句不负责任的话，那顶“流氓”帽子就像是孙悟空头上的金箍一样，算是取不掉了。
他总想着怎样才能回报一下这位善良的女护士。
机会终于来了。
一次，那个姓张的女护士生病，剩下的半碗饭无论如何也吃不下去了。正当她准备偷偷地往泔水桶里倒的时候，却被一个担任院领导的军代表逮了个正着。
军代表声色俱厉地批评她“思想已经严重地变修了”。
要她到全院大会上去做检讨。
就在张护士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的时候，苑会计走过来了，他从张护士手里接过那碗剩饭，冲军代表很真诚地笑了笑，三下五初二就扒得干干净净，然后把碗轻轻地放在桌上。
军代表鼻孔里哼了一声，翻了翻白眼走了。张护士却感激得几乎掉下泪来。
由于他出色的工作，不久后又被调回分指后勤部担任会计工作。
他前脚走，那个姓张的护士后脚也调到分指卫生队来了。
这会儿苑会计正在他的办公兼卧室的小房间和宁新争执着什么：“不可能，我自己数的票，怎么可能少！”
宁新把一叠餐票拍在桌子上：“你数的，你数的有什么了不起。你是神仙啊？你数的就不会错了？”
苑会计被他抢白得倒噎了一口气，只好接过餐票再数一遍，数完了理直气壮地说：“我说了不会少嘛。是你自己不过细，你看看，这两张饭票是粘在一起的，你就不会分开？”
他一边剥离着餐票，一边嘀咕：“这种塑料餐票谁进的，一点都不好。”
宁新一把把餐票夺过来，塞进了自己的衣袋，说：“我会数，我会数还要你当会计。那你去开一下车试试啰，走啦！”他在苑会计的肩上重重地拍了一下，差点没把他拍到床上。含混地跟站在门口的黄平打了一个招呼，扬长而去。
苑会计告诉黄平，司令部的饭票确实可以在这里买，但必须拿现钱，不能像这边一样，挂个帐，登记一下就可以领。
黄平犹豫了一下：“不是说，我们这边的饭票在那边也可以用吗？”
会计老实地说：“可倒是可以，但也怕他讲啰嗦。有时候他们想控制这边的人过去吃饭，他们就会不收这边的票。”
黄平说：“控制什么，都是来修铁路的。那我就，先买两块钱的票吧。”
门外有人喊：“苑会计，苑会计！那一个是苑会计？”
老苑把头伸出去，说：“我是。你是哪位，有事吗？”
那人说：“现在通知你，马上到司令部会议室开会。”
会计吃了一惊：“到司令部开会，我？”
那人说：“对，现在就去。”
老苑说：“你没有搞错吧？我不是领导，就是一个普通卖餐票的。”
那人不耐烦了：“你不是苑会计吗？你不是大学生吗？我通知的就是你。现在就走！”
苑会计满腹狐疑，一边锁餐票盒一边对黄平说：“那边的餐票我还要清一下。你下午来买吧，我要先开会去了。”
善良单纯的大学生苑会计可能连做梦都想不到，他一会儿以后听到的消息，是你借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想的事情。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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