篆刻《心经》后记

余自幼习字,虽极认真,然苦于无师指点,又无法帖(当时所有古帖皆属“四旧”遭禁),仅购得周慧珺书鲁迅诗一帖,如获至宝,终日临摹,而不得要领。高中时,受教于张作增老师,以唐楷为宗,又蒙师赠黄自元间架结构一帖,心摹手追,始得入门。大学时,曾受教于姚奠中、张颔、林鹏、王朝瑞等大家,然“予未得为孔子徒也,予私淑诸人也。”(在姚奠中先生晚年,余受教甚多,并幸获先生题字,此乃后话)。 于书法,只能说无门无派。好在因所学专业之便,得以徜徉书海,尽读书法典籍,幸入正道,无门派之囿,却能博采众美。
印章于书法,有点睛之妙,密不可分。余学篆之始,幸遇宋耀增先生。宋耀增先生为篆刻大家王绍尊先生嫡传,而王绍尊乃齐白石嫡传弟子,抗战时期曾挂单治印,为周恩来、董必武等人刻印。余于宋耀增先生处得见王绍尊先生印存,上宗秦汉,下及明清,大气,整肃,方寸之间气象万千,仰慕之至。耀增先生深得王绍尊印学精髓。余求教意诚心切,先生不吝指教。先生常言治印必始于识篆、习篆,且应从甲骨、钟鼎、秦篆一路走来,是为正道。先生治印以古玺、汉印为正格,强调一方印中,字字有来历,不可臆造,字体、风格一致,或古玺,或金文,或秦印,或汉印,不可混杂。如遇缺字需替代者,必慎之又慎,保持风格一致。对工具书之选择,也须严格,必为名家名社所出,以免以讹传讹。余常观先生治印,执刀如笔,刻石如写,刀法中见笔意,寸石之上,刀飞尘起,沙沙作响,恣意纵横,沉稳大气。先生从设计印稿,印稿上石,刀法应用,后期收拾,刻边款,留印蜕……一一言传身教。余屡欲执弟子之礼,然先生皆以“愧不敢当,互学为乐”为辞婉拒。之后因工作变动身居两地,极少见面。然先生之教,常萦于耳。篆刻,余可斗胆自称师宗先生,私淑王派,遥承齐风——大言不惭,窃以自娱耳。
后困于俗务,未能专于翰墨,治印更难免荒疏。及年事渐长,时间宽裕,却常感时光易逝之恐,怕延误再晚,手衰眼花,雕虫无力。不得不争分夺秒,操刀磨石。庚子中秋,开始篆刻《心经》,此为余之夙愿。十月初始,至十一月二十五日完成最后一方,历时近两月,刻成47方。所用石料,皆为普通,虽石不择精,然意不敢不诚也。印稿设计,随形赋体,于规矩中求变化,古玺、秦印、汉印、流派印皆有。每日朝阳初升,则静心沐手,心诵,笔写,刀刻,琢磨反复,废寝忘食,一方方刻成。天道酬勤,功不负人。虽难免身疲手乏眼酸,然自感气韵通畅,渐入佳境。
或问:“刻之何用?”余必曰:“雕虫小技,无当大用。行无为之事,聊遣有涯之生耳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