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种缘
文/夏雪
莫名的我曾经喜欢过你,却早已远离。回忆太拥挤,思念也会过期,花35年时间想要忘记你,却依然能听到你的呼吸。知青时“北大荒”每年回长春,没有直达车,由佳木斯中转哈尔滨,总会去道里、道外、丘林公司、松花江畔......这些地方。有人称哈尔滨是东北的“小上海”,我会有一种亲近感。站在松花江边,遥看两岸林林总总的俄罗斯建筑和欧式建筑,我有一种梦回江南又不似江南的幻觉,常常滞留江边不愿离去:这里近邻长春又不是长春,和我的伤心地若即若离、若隐若现,让我恋恋不舍的就是这种感觉。秋水荡漾,波光鳞鳞中飘浮着我寂寞少女一颗孤独的心;秋风瑟瑟,流水潺潺中一切都替我说了,一切又都在不言中。
1972年冬,一种奢望成为了一种可能。哈尔滨因紧缺师资派人到北大荒招66届高中毕业生(不局限招哈尔滨知青),回去上学两年分配教书.在未约而定的时间里领导找了我谈话,说“招办”的同志选中了我,招我去当中学语文老师。这真是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感激之情难以言表。我马上投入了紧张的准备阶段,整理衣物、交待移交工作、写信告诉父母说“接信不要回信了,下一封信我会从哈尔滨寄出”......背包已打好,即将动身时,领导又找我谈话说:“你父亲的问题还待定,换别人替补了”。哈尔滨,当我真诚地投入你的怀抱时,你却决绝地推开了我。梦想就在眼前而现实却跟我开了一个玩笑——我的心在北风中痛楚滴血,泪水中溢满绝望、委曲和愤怒,我再一次为自己心碎为自己抱不平。我想要怒放的生命到哪里去寻找多彩的天空?然而,不是所有的痛都可以呐喊,不是所有的苦都可以倾诉!
1985年夏天我随同事出差去哈尔滨机车厂,我们住的招待所离松花江边只要徒步10分钟。哈尔滨啊,在这浪漫的夏日里我又遇见了你。星期天,我们带着吃的喝的,兴高采烈地去了太阳岛。岛上,草木清盈、青翠欲滴,我呢,一身薄衣两袖淡雅,虽如夏花、欢声笑语,眉眼中却沧桑无语,一边享受一边心酸,如琼岛孤燕!
哈尔滨人真浪漫。在这避暑胜地的太阳岛上,有情侣相抱相拥的,有支起帐篷留宿野营的;远处有人野趣垂钓,也有许多人游泳在水中嘻戏打闹;最动人的有三口之家的、老少三代的、还有推着轮椅的,此刻的残缺转换成了美好的瞬间。真佩服哈尔滨人喝啤酒的功力,据说属全国之最,有点像俄罗斯人喝酒的酣畅和洒脱。此时,我已融入了欢乐的海洋。斜阳染幽草,余辉正夕照;每当凉风来树底,更无烦事到心头;锁住呢喃人无语,遥看江边那一抹温柔!
黄昏时分,天阴了下来,马上要下雨了。人们急忙拥向了渡船,轮到我们上船的时候,发现少了一个同事,刚要下去等人坐下一班船,那个同事气喘嘘嘘地跳了上来。等我们刚到对岸,惨剧就发生了。我们后边的船不仅超载,还发生了打斗,船板上由于人太多,避让不及,打斗中众人左右摆动摇晃,倾刻间渡船失去了平衡,东倒西歪地迅速沉没。刹那间,众相百态,惨不忍睹,撕心裂肺!有的人已经游出水面发现亲人没了又跳入水中再就没上来。天色已暗,江水中哭的喊的,翻滚的淹没的已乱成一团,城中的警车和救护车嘶叫着轰鸣着紧急驶向江边,整个场景就像当年王刚播讲的曾万人空巷的《夜幕下的哈尔滨》——淋湿的我们10分钟的路程吃力得走了很久很久,到招待所门口有人惊叫了起来,全城紧急通知调查太阳岛沉船人员,我们迟迟未归被列上了黑名单。
那一夜,我们谁都没睡,不断有噩耗传来:有一家三代全都沉没的;有儿媳孙三口共赴黄泉,只剩家中老人的;有救起别人自己亲人消失的;有无名尸体无法查找的......而我们,竟和死亡擦肩而过!那一年的冬天,哈尔滨曾高贵地冷落了我,这一年的夏天,哈尔滨却泪流满面的救赎了我,哈尔滨啊,我这只南飞的归燕该如何向你告别?!
就像是第三种缘:看似不离不弃,却注定山水不相逢;看似相知相依,却是情深缘浅。我至今难以说清和这座城市的距离!当我离得近时你会推我很远,当我离得远时你又会拉我很近。相逢是缘,别离何尚不是缘?有的时候,忘却也是一种思念,就像那沉船的松花江江面,只是静静地记得.....
二零二零年十一月二十二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