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实长篇小说连载之96)

【 96 】
球赛在芷江城外㵲水河边的天后宫后面的坪里进行。
天后宫是一座供奉海神娘娘“妈祖”的寺庙,常见于福建、浙江一带沿海地区。原是渔民们为祈求海神娘娘保佑他们出海平安而修建的寺庙。
因芷江当时的经济比较发达,有大批福建籍的商人来这里做生意,因此在这里修建了国家内陆最大的一座海神庙。
庙里面有内陆妈祖庙中最精美的石雕。平时这里也兼作福建籍客商的会馆。
天后宫里面不算很大,现在是铁二局新线管理处的处机关暂住里面。
新管处有一支很棒的排球队。他们打遍了芷江也没有碰到过一支像样的球队,多是一些不堪一击的队伍,打着打着就没有了兴趣。

有一天下午,他们吃了晚饭上街闲逛。在广场看见邵阳分指几个年轻人在打排球打着好玩,就问分指有没有排球队。
马建忠信口开河地说,我们邵阳分指有一支很厉害的球队,打遍芷江无敌手!
这句话让几个牛高马大的人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其中一个人很诧异地看了马建忠一眼,说:“当真?那我们下午就来请教。”结果当天下午他们真的拉来了一支队伍。
分指领导也很重视,临时拼凑了一支球队就打起了比赛。
比赛的结果当然是以新管处队大获全胜结束。
可是新管处的人也发现这是一支不可小看的队伍,很有潜力,居然还有不错的二传和拦网。而且有两三个年轻人还具有比较强的进攻能力。而他们以前碰到的那些球队都是像羔羊一样任他们宰割。
从此后他们三天两头过来打比赛,打得勤的时候几乎每天都打,而且越打越起劲。
晚饭后到广场看排球赛差不多成了人们津津乐道、不可或缺的一种享受。

后来,马建忠他们也不时到新管处那边去打。打着打着,分指球队越来越强。从开始输得一败涂地到输得比较少,最后不相上下,偶尔还能连赢上一、二场。
分指领导也来了劲,专门安排了两个曾在市体委工作过的同志到分指机关工作。还把一个过去曾在大军区排球队打过球的老孟从下面县指调到分指后勤部交运组来当副组长。
当小马他们赶到天后宫时,只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和一声紧一声的哨声,球赛已经开始一阵了。
队长马上叫停,把马建忠换了上去。
这场球打得比较精彩。双方的比分一直咬住,交替领先。甚至还为裁判的几次有争议的判罚争得面红耳赤。
分指球队的几个球打得可圈可点,连新管处的人都喝起采来。
一个球是老孟在身体失去平衡倒在地上后用单臂救起了对方一个力量很大的扣球。一个是黄平接了后排一个很勉强的一传,在根本不具备进攻的情况下奋力跃起,把这个球扣死了。
但这场球他们还是输了,他们每个人都觉得很遗憾。
小马还被队长狠狠地尅了一顿,说这么重要的比赛竟然敢耽误。说如果他按时来了,打好了第一局,说不定这场球能赢。
黄平和马建忠最后出来。他们去找那个滚到地沟里的排球,耽误了一会儿。
两个人又转到天后宫里面去玩了玩。
他们转了一圈,看到里面有几个灰头灰脸、残破不堪的泥菩萨,也不知道那个是“妈祖”。
“‘妈祖’到底是个什么神?这个庙为什么叫‘天后宫’呢?”黄平不解地问。
“你问我,我问哪个!”小马说,“我以前只听说过菩萨有如来、玉帝,还有观音菩萨,还有、还有……”
“还有关老爷,土地菩萨。”
“是啦,从来没有听说过还有个什么‘妈祖’。”

在庙门口,他们被那些技法精湛、精美绝伦的石雕吸引住了。那个石门坊几乎有十米高,六、七米宽,两侧雄狮蹲踞,石鼓对峙;顶盖斗拱飞檐,呈重檐歇山顶门楼形状。
他俩数了一下,镂空雕刻的青石浮雕一共有好几十幅,什么花鸟鱼虫、神仙走兽,无不雕刻得脉络分明、生动逼真、活灵活现。

站在庙门四眺,门前是滔滔㵲水滚滚东去,远处是青山黛岭紫霭白云。
两人被这美景惊呆了,竟然张着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半天他们才同声感叹地说:“古人真的是会选地方啊。”
小马说:“咦,你怎么知道我要说这句话?”他发现一块石碑,说:“快来看,这字写得真是漂亮。”
黄平看了一会儿,说:“沈从文,沈从文是谁啊?这个名字有点熟。”
小马说:“可能是个古人吧?”
“放屁!”黄平用手指着落款处说:“这明明写着‘民国十年’。也就是1921年,二一年怎么跑出一个古人来了?”
他俩结结巴巴地读着大约五、六百字的碑文。大概弄清楚了,这是为一个叫段治贤的县警备队队长写的。大体意思是,这个人在一次保卫芷江百姓,与土匪的激烈战斗中壮烈牺牲。
小马疑惑地说:“国民党也打土匪?”
黄平说:“搞不清楚,反正书上是说,国民党和土匪是一家的。”
两个人游玩了一会儿,早把输球的那点烦恼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他俩神清气爽地出了庙门。
小马说:“其实,也不算什么。听说他们有几个原来就是专业队的。哎,你看那边。”他用胳膊肘碰了碰黄平。
黄平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一棵树叶肥大茂盛的大树下,一个三、四十来岁的妇女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黄平想起来了,她是自己曾临时住过的,那个雨具厂的工人,以前常喝她送的开水。上次他不小心碰掉的“国民党”的漱口杯,就差点砸到她的头。
黄平鬼使神差地走过去,说:“阿姨,你怎么在这里?是住在这里吗?”
妇女指了指绿树掩映下的一个小木屋,说:“那里。到家里坐坐,喝杯茶吧。”
黄平、马建忠对视了一眼,一齐说:“那就谢谢了。”
在妇女的低矮简陋的屋子里,两个人一气喝了她半罐凉茶。黄平抹了抹嘴,说:“真好喝。”
妇女抿着嘴笑,说:“那你们以后就常来喝。我这里别的没有,只有茶。我的茶好喝,一是井水好,二是茶叶好,只要你们想喝,管你们喝个够。”
黄平说:“你还在那个厂里上班吗?”
妇女说:“是啊,你们又搬走了。是嫌我们穷吧。”
黄平支吾着:“哪里。我们当民兵的,上级让住那里就住那里。再说,老住在你们那里,也影响你们的工作。哎,你今天没上班?”
妇女说:“我们是定指标的。做完了规定的活计就可以早点回来的。”黄平说:“噢,是这样。”
黄平有口无心地和妇女闲聊着,不经意间发现妇女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他忽然想起那次在矮厕所的尴尬。还有一次黄平趴在楼上的栏杆上从她敞开的衣领里偷看她的乳房被她发现的情景,不禁一阵脸红心跳。
马建忠的眼睛没有闲着,他看见桌上一个小筛子里有几个黑色椭圆形的丸子,吃惊地说:“猪血丸子?呃?你们这里也兴吃这个?”
妇女说:“是啊,我的老家就是你们那边的。我每年都要做的。其实,我们这边有好多都是邵阳人,是三十年前躲日本鬼子跑过来的。”说着,她到里面的厨房里端出一碗蒸熟、切好、油亮亮沾满辣椒粉的猪血丸子,说:“我这里有蒸好的,你们吃吗?”
两个人眼睛一亮,差点失声笑出来。也顾不上客套了,就用手拈着吃,你一块、我一块,不一会儿就把半碗丸子吃了个精光。还舔嘴嗒舌地说好吃。

黄平也发现一个新奇的玩意儿。书桌上放着一个被擦得锃亮的子弹壳模样的东西,但比普通子弹壳大得多,有小酒杯那么粗,是黄铜的,里面插着两支毛笔。
马建忠说:“这是炮弹壳,是美国飞机上用的。听说是机关炮的弹壳,我原来有一个,是从刘老头那里抢到的。后来被我爹老子拿走了。”
黄平的脑子里一下子就浮现出一幅画面:天后宫的大古树下,一个小姑娘在做着猪血丸子。一个年轻的美国飞行员,激烈的空战,飞机在开炮……
黄平拿着飞机航炮的弹壳把玩了一会儿,有点爱不释手。小马捅了他一下,小声说:“你硬是喜欢的话,就问她讨到。”
那妇女耳朵特尖,走过来笑嘻嘻地说:“你们想打我这个东西的主意呀?那可不行。这个我谁都不会给。”
回去的路上,小马说:“她好像有个女儿,长得特别漂亮”。黄平没吱声,其实他也知道她有女儿,而且有两个。大的二十岁,已经出嫁了。小的还在读初中。两个女儿都长得特别漂亮。
小马说:“她在那个什么鬼雨具厂工作,一个小集体单位。她男人在大街那个理发店当理发员。”
黄平说:“那一个?”
“那个瘦瘦精精的,连不讲话的。她好像姓肖,叫肖、肖什么,哦,想起来了,叫肖秀姑。”
黄平说:“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的职业选错了,你应该去当特务。”
小马说:“那里,我是跟宁新去理了几次发才晓得的。宁新特别喜欢到那里去理发,他好像看中了她的小女。”
黄平说:“那怎么行,人家还在读初中。”
小马说:“读初中也有十六、七岁了。你还怕养不出崽来?”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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