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始终没有机会如此认真细腻而又连续地观察自然，这是我退休后在北京度过的第一个冬天和春天，让我有充沛的时间去观察去感受去体验，现在，我又要将观察到的连同我感受到的描述出来。

      这里是北京海淀区一个叫西二旗的地方，我到这里来是因为儿子在这里找到了工作，妻子要我先来陪一陪他，她放寒假也过来。我就从去年(2020年)12月27号来到儿子租住的一个并不小的小区的房子，和儿子一起住了三个多月。

       儿子工作九九六，几乎无休，我也就闲的无事可做，就想找几处好看好玩的地方。但由于大兴区也出现了个别新冠阳性，我又不能到处去逛。于是，只能在西二旗周边十几里地范围之内走一走。

       儿子领我到中关村公园去过，因为是冬季，那时公园一片冷寂，去一次就不想再去。而我自己便以居住地为中心，分别朝着东西南北的方向去转。最后，竟然转到了中关村软件园一个叫中心湖的公园，这叫我有了一次和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机会。

二

       西二旗大街过了地铁站就叫上地九街，上地九街和上地西路形成一个"丁"字路口，软件园有一个广场在上地西路上，正对着上地九街。广场对面，有一个用四根粗大的立柱支撑起的一个大圆盘子，叫云盘，这应该是中关村软件园的一个象征了。到中心湖公园要穿越广场，经过云盘。过了两条柏油马路，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叫"创新之源"的后现代艺术雕塑。过了雕塑就是喷泉(此时无水，唯有排列整齐的喷水管可见)、观景平台，站在平台上可以俯视湖面和四周湖岸的石头草木。对岸有一处类似船的造型的建筑，不知道做什么用的。建筑左边有一个大广场，对面好像有金属步道，把湖分割为两个部分。右边好像也有一个木板搭建的观景平台。

    此时的中心湖公园，路边、山坡上的草是黄色的，是那种没有一点水份的干草的颜色。树光秃秃的仅剩下暗褐色的树干和干瘦的枝条。天空倒是比较通透，显得比较高远，但偶尔也有灰蒙蒙的时候。一个近十万平方米的湖泊，好像静止不动。说实在的，初次去并没觉得有什么，也就简单随意地看看。

     但我实在没有可去的地方，走着走着便第二次来到了这里。这第二次来，我居然发现了水里的鸭子，大概二十几只，从颜色上看，应该有好多品种。此时，我就觉得这里有了那么一点生机了。毕竟，成群的鸭子在水里游着叫着，打破了湖区的寂静。我就长时间地在木板搭建的观景平台上倚栏而望，看鸭子们游过去游过来，再游过去再游过来，直到黄昏才离开。

三

      第三次去的时候，是在一次降雪降温之后。寒流突然来袭。人们感受到的不是凉，而是冷。我忽然就想知道，这么冷的天，鸭子们是不是躲起来了。

      我到中心湖，发现有一半湖水一半冰。近处是水，远处是冰。鸭子们并没有地方躲藏，近处水面有一个小鸭房，鸭子们并不进去，而是在水里游玩，有时爬到冰上，晒着太阳，梳理羽毛。我这时才知道，鸭子们竟然不怕冷不怕冻。鸭群里有大白鸭、灰鸭、蓝头鸭等等，互相之间和睦相处。

    我感到奇怪的是，鸭子自由地在水和冰之间转换，为什么它们的蹼不会冻在冰上？在东北，没有什么湿东西不会被冻上。不用舔铁，就是舔冰的话，也会被冻上。难道是温度还没有低到那种程度？

    但有了鸭子，便仿佛有了魔力，让我没事儿的时候经常来到这里，欣赏鸭子们的各种有趣的行为，我美其名曰鸭趣。

    白天，鸭子们叽叽嘎嘎，游来游去。有时它们把头钻进水里，撅起屁股，就像扎猛子一样。有时，像表演似的，扑打着翅膀，贴着水面，飞快地朝前划去。有时，在冰上金鸡独立，一动不动。有时，它们弯曲着脖子嘴巴朝下，翅膀抖一抖，好像是要飞了，其实是在拉屎。有时，就真的腾跃而起，一飞冲天，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落在水面，拍打出一串串水花。有时，它们扭扭哒哒地来到岸边杂草丛里，抖落羽毛上的水，一个挨一个休息。

    到了晚上，它们分做几伙，有的并排站在冰上打盹。有的分散在鸭房周围睡觉。安静的好像并不存在。

      鸭群里有一只大白鸭，起初我以为是大鹅，但工作人员告诉我是鸭子。我近处观察也是鸭子。雪白雪白的特别扎眼。性格也温顺。这个是我印象最深的。天太冷了，鸭子们都不怎么欢实。

四

      除了看鸭子，还有点别的可以看。

      首先是湖面。没有冻的一半，水一点杂质也没有。颜色不太确定。如果天是蓝色的，湖水也是蓝色的，天是灰色的，湖水也是灰色的。如果是阴暗下雪的天气，就和银白色的冰形成比较强烈的反差，显得发黑了。当然如果是早晨或者傍晚，太阳初升或日落的时候，如果有一点雾霾的话，太阳就会是橘红或丹红，霞光会把冰面映得金黄或者粉红。这时候，水里的倒影和天上的太阳遥相呼应，煞是好看。

      湖的四周都有两三条环路，那天，我从入口处观景平台右侧沿着弯曲的道路走，走到对面经过铁制的步道，恍惚觉得对岸有一片粉红色的东西。我加快了脚步走到近前，才惊喜地发现是一片梅花林。树上的梅花绽放。我急忙拿起手机拍摄。心里在想，这么早梅花就开得如此茂盛，给寒冷的寂寥的冬天带来了生机，真是太神奇了。我忍不住凑到跟前，却闻不到清香。用手一模，大失所望——原来是绢花——假的!

    让我欣喜的还有灯光。当夜幕降临，灯光打开，路灯幽暗昏黄，地灯却是五光十色。远远望去，灯光断断续续，引导着闲逛的人沿着路行走，避免走错道路，跌倒或掉进水里。

    入口处地面一些镭射灯打在高大的树上，使树木时而蓝色，时而紫色，时而黄色，时而玫瑰红色，没有了白天看到时那样枯瘦的样子。

      但这里每天几乎没有游人，寒风瑟瑟，显得异常冷清，除了鸭子，好像一切都睡着了，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就这样，由于有了这个中心湖公园，让我度过了一个最漫长最难熬的冬天。

五

      春节过后，天气渐暖。十五一过，湖上的冰逐渐融化。我到中心湖的次数增多了，而且，惊喜真是一个接着一个。

    首先，就是水里的鸭子们焕发出生命的活力。它们活动飞翔的频率增加了。从它们叽叽嘎嘎呼朋引伴的行为就可以看出它们的欢喜。

      柳树颜色在一点一点地变化着。从褐色到赭石色，到淡黄色，再到金黄色，然后柳芽冒出来，逐渐有了绿色。柳条越来越长，随风漂浮，婀娜多姿。当金黄色的杨柳倒映在水里的时候，你会禁不住吟诵出徐志摩的经典诗句"那河畔的金柳，是夕阳中新娘，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也许你会脱口而出毛主席的经典名句"春风杨柳万千条，六亿神州尽舜尧......"等等。

    不久，你就会看见枯干瘦枝上，冒出来米粒大小的花蕾叶蕾。然后你会惊诧于第一朵腊梅幽香开放，第一朵迎春花骄傲地迎着阳光，第一朵桃花娇羞地吐出细蕊，第一朵白玉兰破包而出，......不知道哪一天，迎春花黄星星般缀满枝条，桃花白玉兰犹如雪花落满枝头。此刻，海棠花开了，紫荆花开了，金钟连翘开了，杏花开了，不知名的各种野花开了。姹紫嫣红，争奇斗艳。花的世界，花的海洋。

    朱自清的《春》里写的"桃树杏树李树，你不让我我不让你，都开满了花赶趟儿......"里面三种花的排序，居然是真实的花序。桃花率先开放，将谢未谢的时候，杏花就开了，这两种树，都先开花，后生叶。李树则是先生叶，后开花。可见，经典作家的笔下从来不含糊其词。

      冬天里看到的街头、路边、草丛里、山坡上不起眼的仿佛枯枝败叶一样的树木，好多都神奇地开满了各种花。地面枯黄的草丛里，也开始冒出来绿油油的新叶。

    鸟们也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小的珍珠鸟，声音细细的柔柔的，让人怜爱。大一点的麻雀成群结队吵吵嚷嚷，在杂草丛里葱茏的林木里跳来跳去。

      随处可见的大喜鹊更是和你始终保持不即不离的距离，蹦蹦哒哒地觅食或者激烈地上下翻飞打群架。喜鹊不是候鸟，而是本地住鸟，它们一冬天都在活动。不知道它们吃什么，现在各个都圆嘟嘟的，贼胖。

    有一天，这里忽然飞来一只大鸟，在湖的上方盘旋，偶尔落在高高的树梢，然后接着盘旋。下面的人都在看着，也在纷纷猜测是什么鸟。有的说是鹤，理由是腿长;有的说是天鹅，理由是脖子长;有的说是大雁，理由是颜色发灰;有的说是老鹰，理由是翼展很大......莫衷一是，因为距离比较远，一直没有弄清楚是什么鸟。

    有一天，我俯在栏杆看湖水，看到不远处水里有移动的影子，影子慢慢游过来，竟然是几条彩色的鱼。有黄色的，红色的，青色的，大小不一。此时，园林管理处的一个小伙子也在场，我就问他，这是最近放的鱼苗吗？他告诉我，不是，是过冬的鱼。我惊奇地说，它们就是一直在湖里？结冰的时候它们在湖底冬眠？他说是的。可能是刚刚醒过来不久，它们游动得非常缓慢，反应也比较迟钝。这时，有一条大的黄色的鱼游了过来，我惊叹不已，还有这么大的鱼!小伙子说，是的，这条鱼已经有好多年了，还有比它更大的呢。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就问他，这湖里的鸭子是家鸭还是野鸭？他告诉我，大多是家鸭，也有少数的野鸭。家鸭允许野鸭入群，享受湖里的资源，野鸭则教家鸭飞翔，典型的和谐共处，互利共赢。那些会飞的不都是野鸭，也有家鸭，只不过没有野鸭飞得高远。不仅如此，鸭群和湖里的鱼群也和谐共处。这个可以叫做跨种族跨文化交流吧？我赶紧回应到，不错的，是这样的。此刻，我再一次感佩动物之间的关系，它们不全是物竞天择、弱肉强食，也有合作友爱的一面。

六

    到这里来转悠的人越来越多了，特别是一到中午，附近大小公司员工吃完午饭，就成群结队地到这里休闲。它们有的跑步，有的漫步，有的像我一样观鱼看鸭子。还有的在一起交流工作，切磋业务，畅谈理想，调解矛盾，或者谈情说爱......

    中心湖好像从熟睡中醒了。它张开博大的胸怀，拥抱着所有的生命，滋养着所有的生命，给生命以生存、繁衍、展示才艺的巨大空间。

    而在阳春三月，国家控制住了新冠肺炎疫情，轻松抵挡住了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反华势力的污蔑诽谤和制裁，城市乡村焕发出生命的韧性和蓬蓬勃勃的活力。人民更加团结。

    这一个冬天，让我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真是"没有一个冬天不会过去，没有一个春天不会到来"。

    北方冬天比较漫长，动植物们在最艰难最困难的时候，静静地忍耐承受，直到春天降临，这需要多么大的忍耐力啊。

    大大小小的动植物，你来，我在，你不来，我也在。我的生命我的坚守，与你无关。这就是淡泊与宁静。

      在该冬眠的时候就冬眠，在该开放的时候就绽放。保持自己的定力和操守，不急不躁，不争不抢，更不看谁的面子。这就是尊严与高贵。

    无论遭到怎样的误解和打击，刀砍也好，锯拉也罢，或者雷劈火烧，残肢断臂，它们都默默承受。只要根不死，魂还在，只要春回大地，它们就满血复活，发出新芽，长出新枝，又是一树蓬勃。这就是信念与顽强。

    生命可以有长短、有大小、有不同，但是，都不能缺少灵魂，缺少精神，失去尊严，丧失意志。

      中心湖告诉我，生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比生命更值得尊敬的，没有什么比有尊严的生命更令人敬仰的！一切戕害生命生存权的言行，无论如何用美丽的谎言加以包装，都不值得用善意回应。

      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不断地超越自我。

                2021.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