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省东

离家后第一个春节家人合影

经同学志强哥的鼓励，我选择了去部队。离出发半个月前，我收到了“入伍通知书”。一直为我出路筹划的父亲喜上眉梢，忙着张罗；母亲喜忧参半，高兴的是我能走出村子，前程有寄，放心不下的是我独自出门，一去千里。村中父老有祝贺、鼓励我走出去的，也有说我母亲体弱多病，家里需要有个帮手，劝我留下的。我徘徊在人生的十字路口：留，有负父兄扶助之情；走，不忍母姐她们独自田间风雨劳作，难舍年幼弟妹。

我从未走出过偏僻小县，从书中知道“人生最艰难的痛苦，莫过于生离死别”，但要深深地感受这生生分离，远别亲人，无论前路如何，都是彻骨的折磨。故园的深秋，早已雁阵南飞，北风渐紧。临近启程的前几日，天就一直下着毛毛细雨，风寒水冷。我在艰难的抉择中，一面忙着帮母亲和姐姐抢收晚稻，一面想着别后家中的艰难。当我还犹豫不决时，母亲早领着我拜见过了亲戚和村里父老乡亲，父亲摆下酒席宴请了亲朋，让我在家人期望的面前和亲朋的祝福声中，不得不将含在口中的一个“留”字无声地吞下。

离家的日子，无可回避的来到了。那天一早起来，天还在下着毛毛细雨，家里就再一次帮我整理了行装，我有再多的理由也没有勇气反悔。我五味杂陈地咽下早餐，在母亲的叮嘱声中，噙着泪水，抚别弟妹，由父亲和两位姐姐陪着走出了村子。

在镇政府上了车，我心里鼓鼓囊囊装满的全是家人的影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不敢看父亲和姐姐。班车鸣笛了几声开动了，我忍不住猛地转头看了一眼父亲和姐姐：父亲很坚定，两个姐姐双眼潮红。泪水顿决了堤似的，一泻不止。故园的一草一木，从眼前掠过，我却几乎连多看一眼村子的勇气也没有了，只任由带起扬尘的班车带我远去。

到了县城武装部换上粗布宽大军装，我就是一名新兵了。乡尘满面，征程在即，次日下午坐上了拉练卡车出了县城，傍晚在大坑口挪动着登上了新兵专列。我没有丝毫初坐火车的激动和喜悦，只有丢舍不下的故园之情，深深地戳动着我的心。哥哥出差在韶关，放心不下我，在那通讯十分不便的时代，询知列车过站的时刻，冒着风雨，早早赶到火车站，大海捞针一样在人头涌动的月台上疾步奔走，一节一节车厢从车窗寻觅我。他只是怕我不够勇气，想着能见上一面给我几声鼓励……

没等让我们兄弟相见，列车就毫不留情地出了韶关。迎着呼啸的北风和细雨，我不知道到底走了多远，只感觉自己已经走远得无力返回家了。路，在延伸，我也只有鼓起勇气，一路向前。

三十八年过去，西入柳州，东出金陵，南及雷州，北涉中原，我好像走得很远很远了。但是，直到今天才明白，其实我还没有离开故乡的怀抱，透过朦胧的泪光，看见的是更漫长更遥远的路。

 

二零二零年十一月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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