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与不幸》

【四】

作者/郭伊林   演播/老菩提

插图/栾晓宁

十二、这些东西我吃在了嘴里，却留在了心里！

        同学们喜欢听我讲故事，而我更珍惜同学们对我的关怀！

        每每到中午回家的时候，好朋友们总是邀请我去她们的家！二毛子的父母好像在一个什么单位做领导，家里的生活条件比较好。

        那天中午我又一次的跟她去了她家，父母留的午饭也是有数的。那个年代毕竟是都不富裕。二毛子知道午饭吃白面包子，所以把我领回家了。很快我就把手里的大包子吃完了，真香啊！我们家是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次白面有点肉的大包子的，二毛子看见我那没吃够的样子，把她吃掉一半的包子递给了我，香！真香！我把半个包子又吃光了！

        还有孙x楠家的炸刀鱼尾巴！孙×楠妈妈是位干净利索的山东人，每次她家要是做点什么好吃的，孙妈妈就会让孙x楠把我叫去吃，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孙家的二姐三姐香妹还有尚弟，对我都像亲人一样，虽然孙妈妈没有文化沒有工作，家里也不算富裕，但人家的日子过的有模有样！

       多年后，孙家的二姐依然是我的二姐，她在二十八中学当老师;三姐中年就病故了，我很难过，三姐是孙家长的最好看的孩子！

        邓x范的妈妈胖胖的，在一个小饭店上班。邓妈妈对我也很好！赶上我被邓×范领回家，邓妈妈在家就会用一点油煎有糖精的大饼子给我吃，又甜又脆又有油香！

        朱x红的父母是医生，姥姥管家，我们很少去她家，但她有时会拿点小东西给我和二毛子，像沙果啊糖块什么的！

        总之，这些东西我吃在了嘴里，却留在了心里！

至今，五十多年了，依然这么香甜！这么值得我回味！

        白面包子！炸刀魚尾巴！油煎糖精的大饼子！

        我知道，这是我一生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十三、万老三的造反派。

        大字报都贴到姥姥家的窗户上了，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要革命我们家？

       我们家隔着一个门的老邻居搬走了，新搬来一个叫什么万老三的造反派。这个混蛋刚搬来的时候经常来我们家，姥姥让我喊他三舅，他有时候也来借本书之类的。

       沒过多长时间，他就组织了左右大院的一些无所事事的家庭妇女和闲杂狂徒们给我们家贴大字报，他要批斗我姥姥！他要革我姥姥的命！说我姥姥是苏修特务？原因是我姥姥会说俄语，会说日本话和朝鲜话。

       说实话，我姥姥那个年龄段的老哈尔滨人，不论男女，有几个不会说几句毛子话日本话的，是，有的人只会说不会写。就因为我姥姥比其他女人有点文化？苏修特务！这个罪名可不小啊！我姥姥吓坏了。

       批斗会在三楼的强姥姥家开，这几天的大字报已经把姥姥吓的不得了，又通知说去接受批斗，可怜我那五十多岁的姥姥不知真假的突然间腿就不好使了，然后我去请示万老三，告诉他，我姥姥已经不能动弹了，腿不好使了。万老三对我说，告诉你家大人，抬也得把人抬到会场，实在不行批斗会就去你家开。我沒有害怕，但是我恨！恨！

        我的姥姥其实是个挺不幸的女人，人长的漂亮又有文化，就是用今天的審美眼光来看，姥姥也是个漂亮女人，她比宋庆龄还美丽！可怜她没有遇到好丈夫，中年又失去了俩个孩子，生活又一直的那么窘迫，近期小舅参加文化大革命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一点音讯都没有，该死的万老三还要批斗她。

        我的大舅妈背着我姥姥，我在后面扶着，我们艰难的从一楼把姥姥送到了三楼的批斗会场。

（姥姥坚毅而慈祥的样子）

        万老三告诉我们几点钟再来接姥姥，大舅妈回去了，我拉着姥姥的手站在她身边，万老三又让我离开，我没有吱声也一动不动，万老三高声吼叫着让我出去，我抬起头看着他还是一声不吭一动也不动，他往前迈出一步冲我过来，这时强姥姥说:让她在这吧，她是个孩子，她离不开她姥姥。

        我不知为什么我说了一句:我是孤儿，孤儿是受国家保护的。那时候，确实有孤儿院被曝光了，大家都知道孤儿是被国家保护的。没有想到万老三的一句话让我受到深深的伤害，我恨死万老三了！这个混蛋说:什么孤儿，就是个私生子！

        那时候的我已经读了挺多的外国小说了，我知道私生子就是野孩子！在当时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意思，家里穷，我不觉得丟人比别人差一等，如果我是个野种私生子，那我就真是矮人一等的下等人啊！

        我懵了！我记不清批斗会上都发生了什么，我只是记得万老三领着大家振臂高呼打倒我姥姥的口号。

        批斗会开完，我没有按万老三的意思下楼回家叫人来接姥姥回家，我自己跑到强姥姥家的凉台上冲着楼下高声大喊着:大舅妈，快来呀，万老三说完了，让你背我姥姥回家了。我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做。

十四、我们依然是儿时的友谊！至今。

         回到家里，我！哭了！

         我问姥姥:我到底是不是私生子？我有没有爸？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过他？为什么你们从来沒有提起过他？他是谁？他在哪？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我不随爸姓？为什么我要随妈姓？我把心里的为什么全都问了姥姥。

        姥姥无奈的非常不情愿的告诉我:你不是私生子，你有爸。你爸死了。你爸有历史问题，你妈怕将来連累上你，所以你跟你妈姓。

        我不相信，我继续问:那我爸是怎么死的？他死在哪了？姥姥有点不高兴的对我说:他是被木头砸死的。那个地方是八木通。以后再别问了，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其实就是到今天，我也想不通，为什么那个年代的许多如我这种情况的家长，为什么到死也不肯把真实的情况告诉给当事人？让这些个孩子们到了五六十岁，家长都去世了也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到底姓甚名谁？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我的姥姥直到八十多岁去世，都没有告诉过我，我的父亲叫什么名字。我还是在多年后，家里发生了点变故，由二舅告诉我父亲叫什么名字和他当初的一些情况的。看见姥姥当时的态度，我再也不曾问过她关于我父亲的情况，尽管我很想知道。

       批斗会是按计划几天开一次，但是来参加的人数是越来越少，后来万老三规定是每次每家最少来一个人参加，最后来的多数是孩子们了。批斗的内容仍然是全国都相似的问题，说我们家的书和唱片是封资修的东西，告诉来参加批斗会的小伙伴们孤立我这些小儿科的问题。

       你别说，还真有捧他场的人，田家的大女儿小清就是他的信徒，小清比我小二岁，她就堵过我让我站那听她唱骂我的歌，我从心里鄙视小清，我骂她你就是个下里巴人，她还得意的对我说，那也比你强，没妈沒爸的野种。我真的想揍她。人哪，真不是什么话都能说的。

       小清多年后结婚，生了小孩才8个月，小清就因病死了，可怜她的小孩跟我当年一样，早早的就没妈了。她家的三个小妹妹倒是没有为难过我，二妹小红跟我关系还不错。

（中间是我，左右是我儿时的小伙伴儿）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去学校了。我的好朋友二毛子来我家找我，被几个孩子们堵在大门洞不让进院，说我姥姥是特务，说我是野孩子什么的。

       所以说，二毛子从小就知道我的不幸，她不嫌弃我，对我一直就很真诚！

        在我53岁得脑溢血后，二毛子还非常的关心我，尽管那时的她已经是银行行长的夫人了，我们依然是儿时的友谊！至今！

十五、恨死了批斗会，恨死了万老三。

        批斗会还在继续，不过能来参加的人是越来越少了。

        前面我说过，我家住的这条小街是住了不少的社会名流的，这文化大革命连我姥姥这样的出身不好的家庭妇女都不能放过，那些走资派名流们，在单位里受了多少非人的批斗折磨呀，这些人的亲属们应该是和我同样的心情的，哪有闲心来扯这些个。

        我的小朋友王丽家就住在三楼强姥姥家隔壁，她的妈妈我关姨在单位的批斗也升级了，所以说王丽和我一样，恨死了批斗会，恨死了万老三。

       每次我来陪姥姥批斗，王丽都会塞点东西给我吃，王丽爸爸在北方大厦工作，那是我们省的高级宾馆，她们能沾点光。以前我不陪姥姥上三楼批斗，王丽是不可能把东西拿到家外给我的，这点我明白，王丽在家、在院子里都是个挺厉害的小姑娘，她的三个妹妹在院里没有人敢欺负。

        今天的批斗会万老三又问我姥姥跟谁接头在哪接头，姥姥的回答依旧是她不是特务，真没接头。万老三还是说我姥姥不老实，举起胳膊刚要喊口号，我说话了，这是我第二次在批斗会上说话: 讪主任 ( 我们北方有句土话叫讪不答的，有点不好意思或瞧不起的意思，这是我和王丽私下里叫这个混蛋的名字。) 你都问了多少遍了？

        万老三打断我的话说:你叫我什么主任？我抬起头直视着他说:讪主任。我姥姥老让我喊你三舅，我不敢，怕革委会的人以为你是我家的什么破亲戚，再把你也当成特务破鞋啥的，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姓啥，就知道你是街道革委会的主任，所以说我就尊称你讪主任吧，讪不答的，意思是你有点不好意思。讪主任(我又叫了一声)，你老问我姥姥跟谁接头，难道你真的不知道特务接头啥的是有活动经费的？小说里不都写着吗？你不总是来我家取书看，难道你沒看反特的，光看外国的了？我家穷的都要吃不上饭了，我和我姥姥总上小铺去捡菜叶啥的，哪有工夫去接头啊？我一口气把话说完，中间他说了句啥我也沒听清、我也沒有停。

        我真不知道我怎么这么大胆的敢顶撞这个混蛋，但我知道，他是不会斗争我的，反正他已经告诉小孩子们孤立我了。

         会场里当时静的很，他也不说话了。稍后，我就说:今天要是开完了，我就叫我大舅妈来背我姥姥了，然后我就跑到凉台大声喊我大舅妈了。其实我当时觉得心都快跳出来了，脸觉着可热呢。

（下期，部分导读~~）

十六、齐光舅舅没能活到为他平反昭雪的那一天！

这次的批斗会，就让我给开完了。

王丽走过来帮我给姥姥穿上另一只鞋，我感激的看着她！

我们俩互相的使了个眼神，会心的笑了一下。

从此以后，我就不是院里那个沒妈沒爸的小可怜了，我也成了挺厉害的小姑娘了，像王丽一样！

反正小清、桂芳她们再也没有欺负过我，不过我也从来都不用正眼看她们，因为我不喜欢她们。

通过这件事，使我明白了，想要不被别人欺负就得自己保护自己！

不过姥姥可不这么看！回到家里，姥姥说我:以后可不能这么说话，站人屋檐下，不能不低头啊！记住了，小不忍则乱大制(谋)啊！咱家成份不好，遇上啥事，能忍就忍，能让就让吧，你可不能太好强，将来像你妈似的吃大亏呀！……

✍  作者简介

         郭伊林（順其自然）1954年出生·1968年（14岁）下乡·1973年返城 在工地等干临时工·1979年按政策分配到红旗锅炉厂工作·夜大毕业后的几年一路考干 调转 终于考入心怡的省属的某事业单位 ·现已退休。

🎤  主播简介

        段爱国（网名：老菩提/段王爷）。一级注册艺术设计师、大东北朗诵艺术会艺术顾问，黑龙江省美术家协会会员、黒龙江省摄影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剪纸研究会会员，黑龙江省艺术设计协会理事。

        长篇小说《天生间谍》等演播作品在《懒人听书》上展播。曾参加《国际仓央嘉措诗歌朗诵颁奖盛典会》《首届全国“散文诗”作品音视频大赛》《普林斯顿大学文化艺术节》等交流活动并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