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婆的拐扙

作者：陈立中

　　昨天下午出去散步，经邻居唐老板家时，见有人在打跑胡，不由自主地迈步上前打招呼：老板们好，又在这里发财咯。老板娘笑着调侃：“你又不晓得打，不然也来发财咯。”我只好抿嘴一笑，算作回答。其实，扑克，麻将，跑胡，我都略知一二，只是心存敬畏，不敢打而己，因为在我心中，一直藏着阿婆那根教育过我的拐杖。

　　那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我父母早逝，我和姐与双目失明的阿婆相依为命，艰难度日。那时的我，有两个爱好：一是爱读书，所以一心想买一支钢笔；二是爱打牌，所以想拥有一副属于自己的扑克。与我同龄的人都知道，一般人家的孩子要买这两种东西，也非易事，何况我这个孤儿呢？

　　不过，吉人自有天助，机会终于来了。我清楚地记得，农历1975年4月19日，阿婆让我拿2元钱和8个鸡蛋去朱七湾的三姑家恰酒，当天三姑过生日。在路上，我一边高兴地走着，一边心里盘算着，2元钱自己留着买钢笔和扑克，三姑家就送8个鸡蛋。

　　到了朱七湾，三姑家大门紧闭，我只好返身到与三姑家相邻的姐姐的同年家去等待。进屋后，我把8个鸡蛋放在姐同年娘家的灶上，就到外面玩耍去了。不多久，三姑三姑爷回家了，我马上到姐同年娘家去接鸡蛋。不巧的是，8个鸡蛋已被姐同年娘收到碗柜里去了。我也不好意思开口要回，只好悻悻地回三姑家去了。饭间，我默不作声，只顾吃饭。

　　吃过午饭，我飞快地走到商店里，拿出2元钱，买了一支8毛6的黑色有挂钩的水笔，和一副6毛钱的扑克。回到家里，我把水笔悄悄放到书包里，跟阿婆说了句“我到外面玩去了”之后，就迫不及待约几个小伙伴打扑克去了。

　　可惜好景不长。大约过了一个月，四姑回娘家看望阿婆，并且说了我到三姑家恰酒没送什么东西的事。那天放学回家，阿婆严肃地问我是怎么回事。我只好如实相告。8个鸡蛋被姐同年娘收了，2元钱买了一支水笔和一副扑克。剩下的钱，我也从藏着的地方取出来，如数地交到阿婆手里。随后，阿婆怒气未消地大声对我说：“赶快去将扑克卖掉，再回来吃饭。”听了阿婆的话，我立马从书包里拿出扑克，打起飞脚出家门。在自己住的湾里，我沿门沿户地问别人买扑克不。本湾没人要，我就硬着头皮，拿着扑克到上个生产队娄屋湾去碰运气。我选了一个行人较多的门墩上坐着，问过往人买扑克不。那时候，人们大都经济拮据，哪有闲钱买扑克？不知过了几个钟头，一个好心的哥哥可能是见我可怜，走过来问了我的情况，并用5毛钱买走了我的扑克。

　　卖完扑克回家，已是掌灯时分。一进家门，阿婆和姐姐已准备晚饭在等我了。我先蹑手蹑脚地把5毛钱交到阿婆手里，再怯怯地拿起碗去盛饭。当时，我确实饿极了，因为我没吃中饭（那时大队办的小学只上4节或5节课，学生放学回家吃中饭）。这时，阿婆也没说什么了，我暗自庆幸自己今天躲过了一关。

　　睡到半夜，我被阿婆的哭声惊醒了。见我醒了，阿婆停止了哭泣，对我说：“我去陪你爸算了，你这么不听话”，说完阿婆真的翻身起床，准备走出家门（那时我家门前就有一口塘）。见状，我哭着跪下，使劲扯住阿婆的手认错。此时，阿婆从床头熟练地拿起她的拐杖，狠狠地在我腿上打了三棍。我强忍着痛，恳求阿婆继续带养我和姐。阿婆见我知错了，心也一下子软了，婆孙抱成一团哭了。

　　我一直还记得阿婆心疼我的那句话：“中伢子，阿婆带你这么多年，也只今天让你空了一顿中饭”。

　　生活中，有些人，有些事，会让你记得一辈子。阿婆的拐杖，打在我身上，痛在她心里。自此，我下定决心，永不打牌，因为在我心中，永远藏着阿婆教育过我的拐杖。

　　心存敬畏，方能行有所止。

　　作者简介：陈立中，1964年出生，宁乡青山桥人，流沙河教师。湖南省作协教师分会、长沙市作协、宁乡市作家协会、宁乡市诗散文协会会员。钻研哲学多年，略有所得。爱用孤儿的眼光，爱从哲学的角度，观察社会，思考人生，并写些文字。

　　辑录：加贝君（省作协教师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