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瑛(长流水)

        我想和你在一幅画里，画里有我的写作老师高洪振和他的儿子高日晴。与二代人的那些缘起缘落，记忆中的一幕幕，留下诸多遗憾，往事如烟，烟雾缭绕；往事如歌，时而响在耳边；往事如一幅长帧画卷，常缭绕在我的梦里面，犹如云朵盘旋。

        高洪振是我们的县城里最有才华的作家。八十年代中期，他经常在省级文学期刊上发表作品，颇有名气，我很羡慕文才，二十多岁的时候，也曾向地级文学期刊上投过稿，没选上，但编辑给了回信，这对我是个很大鼓励。我爱好文学，我的二哥开始帮助我，二哥和高洪振都在政府工作，他们是好朋友，就引见我拜他为师，学习写作。我只讨教过一次，高老师很热情耐心地辅导我。不久，高老师的高中同学被调到山东大学威海分校当校长，聘他去教韩语。高老师一家都是朝鲜族人。

        十年后的1996年春天，高老师带着他的学生来东北老家实习，我们欣喜地重逢。言谈之中，他说威海的对韩贸易很火爆，建议我们去威海发展。于是，我和弟弟去威海考察后，当即决定在威海开设分公司。我想如果发展好了，可以把女儿带到那里上学，那边的教学质量高，何不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老家的县城各方面的发展至少比那边落后十年，正好借此机会捷足先登。

       三个月后，分公司的业务开始启动，高老师的儿子给我当翻译，我给他月工资三千元，他当时在保险公司工作月工资只一千元，这样的待遇，他自然乐在其中。好景不长，这年秋天，高老师得了糖尿病住进了医院。高老师年轻时是通化市一高中的造反派头子，他后来当了几年公社书记，“四人帮”下台后，政府部门清理三种人，把他清下来当了民政助理。仕途受挫，身体受损伤得了肺结核，留下个病根，和糖尿病犯克，真是雪上加霜。

        学校花了十几万，他的病情一直未见好反而加重，校方决定放弃治疗。此时我在报纸上看到消息说，国外有换猪肺成功的，国内正在试验，有望成功。我就对高老师说，我来出钱，你要挺住，换个猪肺就有救了啊！我花了四万多元，也没等来猪肺移植成功的消息，高老师实在挺不住了，万般无奈，病入膏肓，抱着遗憾撒手人寰了……

        就在去世前，高老师把儿子托付给我，让我照顾好他。我说：您放心吧，我会把他带成百万富翁。我最敬重的高老师，去世时才五十二岁。他是我见过的最有才华的人，也是一个文革的受害者。命运之神这样一直折磨着他，还好，临终前算是把儿子交代给了可信任的人。

        1997年的七月，亚洲金融风暴突然来袭，韩币两个月的时间就跌了百分之六十，钱急速贬值，严重影响着韩国的经济。我们与韩国人做生意，小高赊出去的七万元的货款就要不上来了。他当初打电话请示过我，他说韩国的老板人特别好，想赊七万元的货。我说赊给他两万元吧，万一损失了，我们也不会伤元气。他又打一次电话，想满足韩国老板的要求。我说你都二十八岁了，不是小孩子了，你看着办吧。结果，那个韩国人在威海一共赊了五十多万元的货，回韩国后，很快就变成价值二十多万了，他给不上中国人的钱，赔了就不敢来中国了。

       小高当时的压力很大，认为给我损失了七万元，我会辞退他，他会因此而失去这份工作。他父亲又去世不久，没有主心骨，他母亲就是家庭主妇，没有多少见识。当时我太忙，在老家的工厂，我们之间缺少沟通，他如果和我说明苦楚，我会宽慰他的，损失七万是小头啊，小菜一碟，分公司一年可盈利二十多万呢，这次亏损没有什么大妨碍，他不说我不知道他的想法。

        祸不单行，可恶的是，另一名工作人员违规离岗，就给了小高监守自盗的机会，他偷拿了我的两吨货，坐走私的船去韩国找他叔叔去了。在这之前，他的同学给我打电话说：韩姨，小高让我告诉你，他去韩国了，回来就还你的钱。我听到这话一愣，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后来后悔我反应迟钝，小高当时一定在他同学身边，我应该这样跟他同学说：你告诉小高，损失七万没什么，我们几个月就赚回来了，我不会责怪他的。如果我这样回答，小高一定不会偷去韩国的。他这么一溜走，丢了一员得力的大将，又损失了三十多万元，真是好后悔啊！

        两年之后，牡丹江市来吉林省招商引资。我请负责的两位处长吃饭，在饭桌上，我的手机响了，韩国的朋友打电话来说，发现小高在韩国仁川的一个酒店打工，他能帮我把小高抓回来。（按当时的法律，监守自盗三十万的额度，会判有期徒刑二十五年。）我说，算了吧，他是我最好的老师的儿子，我不能让他进监狱，我相信他发达了会来找我，不是万不得已，没有人愿意良心上负债。在一起吃饭的处长，听我讲完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感慨地说：你这个人真重情义，对你的老师这么好，我们的工厂就承包给你了，给你最优惠的条件。就这样，我去牡丹江工作了十二年。

        2003年，小高的叔叔从韩国来电话，问我找到小高没有。（这么多年师母一直在说谎，说他儿子失踪了，没有消息。）我说：我去年去威海看过师母，气色好着呢，小高一定活得很好。小高叔叔说：你不应该当老板，你应该去公安局搞侦破。我说：高家的人都很聪明啊！（我猜想小高一定想回国，探探我的口风）我就说：我相信他发达了会来找我，他不是个坏孩子，都是亚洲金融风暴害的，他当时太嫩，又刚刚失去父亲，无依无靠，承受不了失业的打击，走投无路，才走的极端，你把我的话带给他吧。十七年过去了，丝毫没有小高的消息……

       我为了报师恩所付出的一切，搞得自己受了重创，伤痕累累。真是：说师恩啊报师恩，一场风暴起厄运，老师地下若有知，他儿叛我岂安魂？

       这幅画起伏跌宕，开头且喜，结尾又忧又愤，爱恨交织，恩恩怨怨，挥之不去，难以了断，成了悬念……，这幅画既清晰可见，又朦朦胧胧，世事多变，人心莫测，但愿都有一颗善良的心，感恩的念，即使没有行动也罢！

韩瑛：笔名、微信名是“长流水”。吉林省柳河县人，满族。曾在建设银行工作，1994年辞职从商，开办过食品进出口公司，在集团公司兼任副总裁。 现居北京，为好的产业项目融资，业余文学创作，中国散文学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