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还在煤矿工作。我要结婚了,可煤矿那有房子分给你做新房哟!煤矿在下浩,现在的东水门大桥南桥头下面,但已经停产。停产遗弃了一些空房子但都十分破烂,不修整完全不能住人。
我注意到“荒尖子”(倾倒矸石形成的一个平台)上有一处用来焊接工件的工棚。工棚虽四面通风,但有瓦屋顶。我和父亲商量后决定将这片工棚围起来做婚房。
想法有了,但没有建筑材料,没有建房经验。俗话说,困难难不住追求幸福的人。 没有隔墙用的砖头,一家人空了,就到河边去捡砖头,大多是半截砖头;没有水泥、石灰自己去买,去挑;没有建房经验最后是请大舅哥帮的忙。
记得做隔墙的砖实在不够,还找工友,马儿抬条石来砌的地基。砌墙时差点出意外,由于多是半截砖,加上赶时间,墙砌到半壁高时突然垮塌,幸好,当时人都年轻,闪得快都没受伤。
经过一周努力,一座新房终于落成,兀立在长江边上。这座新房也够寒碜的了。由于砖实在不够,与邻居隔断的墙是用建筑用黄席隔离的;没有水泥,石灰不够,墙壁是用石灰刷白的;没有吊顶,吊顶是我和父亲和用报纸糊的,但好歹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窝。
婚后第二年添了女儿。父母退休了也来和我们住在一起,顺带照看孙女。我们的新房坡下就是长江,举目就能看到去年才露头的新乌龟石。老乌龟石在两江汇合处,三峡截流,影响航运本世纪初,就爆破拆除了。涨水时,这片绵延几公里,包括新乌龟石都没入江中;枯水时,这片叫做浩梁的礁石耸立水面,隔开江水形成一个内河湖。
母亲闲不住,买了几只鸭子来喂。起初在家里喂,可不久鸭子看到水就自己下河去了,我们也听之任之。久了,鸭子形成习惯,早上,一只鸭子带头,其它鸭子就一起飞到内河湖里嬉戏起来。太阳下山,它们才一拐一拐,沿着矸石坡蹒跚着爬回家来,一只也不会落下。回来后便嘎、嘎、嘎叫个不停。母亲知道鸭子饿了就舀几碗包谷撒在地上。这些鸭子便一边叫,一边欢快地用鸭嘴铲进胃里,吃饱后回到圈里。第二天鸭子又下河去了,但会留下和鸭子数量一样多的蛋。
鸭子和鸡不同。母鸡生蛋有时间段。生了一段时间后,母鸡便要孵小鸡,重庆话叫报鸡娃。这段时间的母鸡叫“报鸡母”。此时不管你怎么折磨它,即使把鸡头放进水里淹,这些报鸡母仍然要咯、咯、咯作报鸡娃状,直到“醒”来。然后,才会继续生蛋。鸭子则不同,鸭子会一直生,生一、两个月。每天生一个,很是可爱,又能改善家里生活。那时,家里不缺盐蛋、皮蛋,有时送礼也送鸭蛋。
第二年母亲又买了几只,共计十只,每天可捡十只鸭蛋。此时,家里鸭蛋已经吃不完了,母亲常把多余的鸭蛋拿到街上悄悄与人掉换包谷,掉换粮票,凭票买包谷回来喂鸭子。那时,市场还没怎么放开,市场经济也还没形成,没有营业执照私下交易还属地下活动,违法的,尤其工人更不能做生意。
母亲见喂鸭子既能改善生活,又还小有收入,于是扩大养殖规模,最多时养了十五只鸭子。这些鸭子很可爱。早上一齐飞进湖里,晚上嘎、嘎、嘎一起拐进圈里,完全是田园生活——那时,我家门前还种了几块地。种有茄子、辣椒、西红柿等小菜。 喂鸭子也有麻烦的时候。有时,过路人多了,鸭子受了惊吓就在湖里不回来。担心鸭子晚上被人偷,担心鸭子在浩梁口玩,不小心冲入长江正流,鸭子就回不来了。这时得找船把鸭子哄(吆)上岸。幸好,那个内河湖时常停有驳船,船边拴有小木船。船上的人那时也大气,借船好说。但鸭子并不那么听话,时常要船上的人吆,岸上的人哄才会上岸。天太晚了,有时也只有放弃,第二天再去找,为此曾丢过鸭子。
后来,这些鸭子就不是每天生一个蛋了,养鸭也有风险了。一、其他人看我家养鸭欢快,还有鸭蛋吃也跟着买鸭子来喂,而那个内河湖小鱼、小虾、小虫,鸭子能吃的活食有限,鸭子活食吃少了,就不怎么生蛋了;二、鸭子回来走得慢,有小人路过,见主人没注意就顺手牵羊,偷鸭子;第三,通过轮渡摆渡,乘船的人多了,旁边走出路来,行人过路,鸭子受到干扰,往往不回家,搜寻鸭子频率高了,很麻烦。母亲就不再扩大养殖规模了。
那时的鸭子才叫老鸭子,许多鸭子喂过三年以上,最长的一只白鸭子喂过四年。后来姻伯得了癌症就把那只白鸭送给姻伯了,但姻伯没吃成,他家把鸭子炖糊了。之所以鸭子能喂这么多年,主要是看见这些鸭子乖,又能天天生蛋舍不得杀来吃。
一九八五年我搬离婚房,搬到工厂给我分的新房后,就再也没喂过鸭子了。但这段经历一直在我的记忆中。
风花雪月编辑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