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浅最忆同学情(六)
菊潭也有情
文/李俊科
深秋的一天,应老同学罗金友之约,到内乡与老同学见面,是对前几次老同学聚会的一个继续。
对于内乡来说,我是不陌生的。这并不是说我距离内乡近,而是三千年前原本就是一家人。内乡古称菊潭,属于西峡县范围。元朝时,县衙移至渚阳镇(今内乡县城),西峡改名为峡口镇,设立巡检司,属内乡县管辖。解放后,西峡析出内乡县,独立成县,西峡与内乡就成了邻居。旧社会的时候,内乡有许多商人在西峡做生意,其中就有我的外祖父。民国十七年天大旱,加之蝗虫成灾,农民颗粒无收,对做粮食生意的外祖父危害极大。民国十八年老鹳河洪水泛滥,门店遭受洪水的冲击,损失惨重,外祖父得了一场大病,溘然去世,外祖母就贱卖家产,还了旧债,含恨离开西峡口,把未成年的独生女交给了她近门的嫂子,也就是我的大外祖母,自己回了赤眉城,加入了流浪的队伍之中。当时我父亲在外祖父的门店熬相公,大外祖母看我父亲老实厚道,就找人说媒,十四岁的独生女就来到我家当了童养媳,她就是我的母亲。在母亲的央求下,父亲才下内乡打听消息,从邓县的流浪人群中把外祖母找了回来,父亲又同我的叔父一块儿去赤眉城把外祖母唯一的家产——一台漆木柜子具抬回来,父亲就赡养了我的外祖母。因此,我的骨血里就含有内乡的基因。

我第一次去内乡是1973年的元月。那一年我18岁,高中刚刚毕业,家庭生活很困难。为了度荒春,父亲让我与本家的七爹一块儿去内乡县城买红薯干。从八迭到内乡县城也就五十多公里,但是,车辆极少,交通不便。那时,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自行车。我们队只有薛家才有,车主人是个站柜台的营业员。他的自行车根本不外借,平时都用大绳吊在山墙上。一听说我们要去内乡买红薯干,他就要我们替他捎回来二十斤,并主动把自行车借给我。我当然非常高兴。但是,也害怕。因为我不会骑车。七爹说,没事,先推着,到公路上再学。
吃过早饭,我们推着自行车翻过了两架山渡过了三条河,才到公路上。七爹说,公路上汽车不多,你坐到车座上,我扶着车,你往前看,骑一段就好了。还真是的,我歪歪扭扭了几次之后,就不让他扶了,一口气骑了几十里弯弯曲曲的山路,中午时分终于骑到了内乡县城。看到了没有大山的城市,见到了非常宽敞的街道,我就忘记了疲劳。在内乡,七爹有亲戚,他来过多次,知道哪里有市场。
我们来到内乡县城的集市时,这里却空无一人。遇到一位老者,他热心地告诉我们,内乡的集市分单双日,你们来的不是时候。七爹说,去曲屯,那里天天有集,也有我的亲戚。出门在外,他就是领导,一切听从他的安排。我们又向东骑行了二十多公里,把我累得精疲力尽。曲屯虽然有集市,但没有卖红薯干的。我实在走不动了,就住他的一个亲戚家,歇歇脚明天再说。他亲戚看到我既累又饿的样子,就赶紧添水烧茶,生火做饭,还端来热水让我洗脚,使我感受到了家一样的温暖。这次出门给我的印象是,内乡的路程太远,但,内乡的人热情好客。

后来,与夫人多次到内乡,参观了湍河古桥,游玩了菊潭公园,转看了内乡古衙,领略了内乡的城市风光。因为时间紧,加之经济所限,大都是匆匆而过,有的景区还只是站在公园的院墙外面,踮起脚尖望望里面高出的树冠和奇特的古建筑群,满足一下好奇心。但,都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
师范毕业之后,金友我们见过几次面,算是同学中接触较多的。退休后他随儿子去了郑州,我们见面就少了,但电话还有联系。前几天他家里有事,就回来了。时间宽余,他特意邀请我到内乡坐坐,我就爽快地答应了。

现在交通条件好了,坐上汽车,一个小时就能见面。当我们在约定的地点下车时,不到两分钟,他就出现在眼前。他告诉我,老同学杨炳超和王振东也来了,其中一个也来迎接我。拐过街头,他让我辨认。我注视着街头晃动的人群,没有见人朝我走来。电杆下有个白发老头在低头扣着老人手机,我没有发现熟悉的面孔。经过老头身边时,金友高喊了一声,老头才抬起头来。我仔细端详,这个老头满面红光,精神矍铄。老头看看我,竟然喊起我的名字来,让我感到很惊讶。他就是杨炳超?我脑海里的杨炳超眼小脸瘦,个子不高,平头黑发倒很有朝气,与这个老头不能相提并论。但听声音还是有点耳熟:干脆,洪亮,带有瓷实般的魅力。
你真是杨炳超?我再次确认,他爽朗地笑了。哪还有假。他伸出了粗壮的手,把我的手握了起来,显得温暖而有力。

到了金友家的巷道,迎面走过来一位稍胖的白发女士,嬉笑着给我们招手。金友说是他夫人老谢,并说我应该认识。她走过来高兴地拉住我夫人的手,扭头看看我说,咱们见过。我愣住了,回忆不起来。金友说,那次在淅川,你从牛尾巴山下来,杨铁牛咱们在一起,我夫人也在。那次你我都喝多了,你是被亲戚用摩托车带走的,我到家也吐了。我细细回忆,当时的酒桌上好像有个女的,但是没有人介绍是谁,现在也记不起模样了。
进了大门,一个老者出来紧紧地握住我的手。我打开搜索的按钮,怎么也扑捉不到熟悉的目标。金友说,这是三班的同学,姓靳,我叫六哥的。 听说你要来,早饭后就过来了。我握紧他的手,连声谢谢。在闲谈中得知,他同我一样在学校是整理过普九档案,任务紧的时候,好几个学校都要他去帮忙。熟悉了之后,我们就有了共同的语言,交流起来没有一点障碍,气氛非常融洽。他腿脚有毛病,行走不方便,上午去饭店的时候,是金友用摩托车带他过去的。
老同学王振东我们在微信里聊过天,我在上次的文章里也介绍过。今天见了,他给我的印象又不一样。虽然他言语不多,但比那次精神多了,比上学时还老成、稳重。因为心里有事,客套话不多。在喝茶时,谈起现在的生活,我们都认为,现在生活条件好多了,生活中该吃的苦,我们吃了,该享的福,我们也享了,应该没有遗憾,就是今天脱鞋明天穿不上,也知足了。振东却说,我还不能走,我还要看看我的儿媳妇长得啥样,还要照看我的孙子呢。杨炳超让各自介绍情况的时候,我才知道振东的心事。他的儿子三十好几了还没有结婚,以前提说过几个,都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没有结果,他心里时常挂念。在我们离开内乡的时候,他打电话让儿子开车过来接他。他的爱人也来了,都下车与我们说话。很温柔的一个王太太,微笑着与我们打招呼,只是身边少了一个乖巧的孙子。很腼腆的一个小伙子,掏出纸烟给我们让个边,身边只是少了一个会疼爱的妻子。我们都在内心里为他祈祷,希望大家一起帮忙,让振动的心愿能够早一点实现。

在自我介绍情况的时候,我才知道炳超的语言表达能力是丰富、诙谐的,与上学那时候判若两人(或许是我们当初交流很少)。他与马荣玉、李华光是老乡,都是内乡赵店人。他和马荣玉是岗堤寨的,马荣玉去上师范时,刚刚生过小孩,身体非常虚弱,还是他扶着马荣玉去看的病。这次得知我来内乡时,马荣玉去了南阳,暂时回不了来,感到很遗憾。李华光性格不是很开朗,毕业后,他们也很少联系,今天的电话始终没有打通,也是一桩憾事。内乡的同学,只有振动与他联系较多,那是因为上学时,俩人床铺紧挨,饭票拢在一起。他还记得寝室西北角床铺的一个学生,是淅川的,胖胖的,白白净净的脸,姓李,只是名字忘记了。这个同学的弟弟在一个大学上学,经常有书信来往。我们回忆淅川同学的名字,他说都不是。罗夫人拿出相册寻找,我打开手机翻查。当我放大照片,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指认出来,原来是李新海。李新海是一个很有才华的同学,我记得他常常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用铅笔写文章,写的什么,我们没有见到,反正是一本一本的。后来听说他过早地去世了,我们都感到惋惜。
喝茶时,杨炳超坐在我的旁边,看到了我手上的佛珠,取过去仔细端详,并打开手机的灯光审视,酷似古玩专家。他认定是湖蓝玉石时,就问我价格,我笑笑让他猜。他说,顶多八十元。我笑而不答。赋予了个人灵性的物件,是无价的。这时,他接了一个电话,把手机声音调到了免提,我们都听得很清楚。对方询问五元硬币的价格时,让我很纳闷。现在流通的货币中,有一元,五角的,哪有五元硬币。罗夫人进屋拿出几枚银元,里面确实有五元的,我才感到自己知识的匮乏。他说,像这样的银元,大约有196种,其中水货很多,不懂得的,最容易上当。他说,每一类硬币都有重量,几钱几厘是一定的,如若重量不足或者超重,都是假货。这时候我才知道,他退休后开了一个古玩店。我问他是否有镇馆之宝,他说有两件珍品,都是淘宝淘来的。我看他的手机,还是老年机,就笑着指指垃圾桶说,那里还有位置,现在扔掉还不晚。他苦笑着说,不是我不想换智能机,是因为我还要照看孙子。如果一不小心让孙子拿去了,孙子是很容易学坏的。我说,教育孙子是孩子们的事,隔代不教育,你不能越俎代庖。他说,儿子们工作都很忙,我老伴又走了,我不照看谁照看。这时候我才知道,他两个男孩都有工作,妻子一去世,他就成了一个孤独的老头,孙子才是他唯一的天伦之乐。
席间,金友邀请了他的朋友朱玉乾前来陪坐。他也是邓师老同学,我是通过“邓八0”微信群知道他的名字的。其中,他还询问了几个西峡袁秀霞、杜松玉、武广全、王明甲等老同学的情况。我知道一些情况,都简单予以介绍。

饭后,同学们一再挽留,让我晚上再聚。我知道振东家里还有事,炳超要回老家照看他的鸡鸭,要辅导他孙子的作业,还要打理他的古玩店。我谢绝了大家的盛情,他们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我们在金友及夫人的陪同下,再次去内乡县古衙寻找一下历史的遗迹,拍几张有关古衙的照片,满足一下我当初没有实现的愿望。内乡县衙有“一座古县衙,半部官文化”之称,虽然经过岁月的洗礼,仍然保存得非常完整。我到过海口的骑楼街,领略了欧式建筑的气派;到过厦门的鼓浪屿,看过西方建筑的豪华;到过洛阳的洛邑古城,知道了华夏历史的厚重。但真正让我动心的还是内乡古县衙,她记录的是中国历史几千年的官文化,又处在自己的家乡,成为解读封建时期古衙文化的教科书,使我感到骄傲。每一次来古县衙游玩,我都有新的收获,这次也是。景点没有变化,参观的路线没有变化。不同的是,心情不一样,欣赏的角度就不一样,得到的知识也不一样。进门不用收费了,不再心疼那几个钢镚。景区就像自己的家门一样,任意进出。我们年级大了,有金友夫妇的陪同,兴致更高。看了大堂观厢房,游了花园赏馆廊,还欣赏了楹联古文物。不知不觉就到了与他们分手的时候,仍然游兴未尽。
坐在回家的汽车里,思绪仍然停留在古城菊潭。那种氛围,那种感情,包括在南阳、在邓州、在淅川,以及同学们的情爱和友谊,都给我留下了难忘的记忆。
离开邓县师范三十八年了,缔结友谊的高集精神始终都在。去年花里与君别,今日花开又一年。白日放歌纵情酒,同窗友谊传未来。三十八年今已过,何时再踏高集看花红?高集有我们的情,也有我们的爱,我期待着,大家肯定都期待着。只要青春永远,只要真情还在,南阳有情,邓州有情,淅川有情,菊潭也有情,情爱之花就能够始终常开不败。
2020.10.20. 43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