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天虹短诗的构思艺术
文/吴欢章
傅天虹是香港一位十分勤奋的诗人,他那丰富多彩的诗歌创作获得了海峡两岸诗界广泛的好评。他在创作生涯中,尤其致力于短诗的创作,体积不大,内涵却颇为宏深,犹如晶莹纯净的珍珠。闪灿着熠熠的光彩。我向来有一个看法,诗是最精炼的艺术,而短诗特别能显示诗歌这一文体的本性和特长,古往今来傅诵不绝的名篇多为短诗,决非偶然。在生活节奏加快的现代社会,人们的阅读时间有限,短诗尤为适合诗歌爱好者的审美需要。如何处理好形式简短和内容丰富的矛盾,这是摆在当前短诗创作面前的一人重要艺术课题。我觉得,傅天虹的短诗创作,在这方面有许多可以借鉴之处。
傅天虹的短诗大多是写英国殖民统治下的香港社会生活的。面对香港这个斑谰驳杂的国际化大都市,面对它那像万花筒一样的纷纭万状的生活,难能可贵的是傅天虹作为一个有正义感和社会责任感的诗人,从未被那般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表面现象所迷惑,他能够清醒而又敏锐地抓住形形色色的生活中的内在矛盾给以典型化的表现,使他的诗篇在反映香港社会生活方面达到鞭辟入里的深刻程度。诗人纵目“野望”:“乡音失血变成苍白”,“遍地都是/遗落的牧歌”,广袤的原野皆被“私家的车/私家的屋/私家的田园/私家的路”所割裂,而“篱墙上每一根尖利的铁簇/是势和利的宣言”;诗人放眼“夜香港”:到处是“人欲横流/物欲横流”,“连天上斜挂的月/也闪烁着/一枚银币的/眼神”。这里概括的是自然和非自然化的矛盾,而写自然的“异化”,正是表现出社会和人的“异化”:社会财富向少数私有者集中,人心被金钱所吞噬。傅天虹的诗的笔触,有不少涉及到人的命运。“西洋菜女”和“舞女之女”写的是沦落风尘的女子,这两首诗都是把她们的生活命运概括为对比强烈的结构:前者凸出的是西洋菜女年轻时和年老时的生活反差,后者凸出的是两代舞女悲剧的不可抗拒的重复。从这里生活矛盾的集中展示里,我们深深感到诗人对挣扎于生活底层的妇女命运的同情和叹息。傅天虹有些诗作,在理性的光照下,表现生活带有主观评介的色彩。他有时采取由浅入深的结构方式,透过现象揭示本质,譬如年宵“花市”一诗,先反复渲染花市那奇花异卉争妍斗艳的景象,然后笔锋一转点破实质“香港的年宵花市/是七月七的巧云/编织/幻景”。有时他又运用夹叙来议的艺术方式,来表现对社会生活的深切感觉。像“天火”这首诗,揭露了暴发户放火烧自己以骗取巨额保险金的丑恶现象,全诗的知性色彩颇浓,但它的“议论”是形象化的议论,有的带有象征色彩,如“一座豪节全裸/黑心暴露无遗”,形神兼备;有的“议论”则表现为富有意味的细节描写:“邻居们心有余悸/围观者窃窃私语/有怒有骂有叹息/也有人看得入了迷”,通过对“天火”的各种心理反应,表现了香港社会的复杂性和诗人忧愤的深广。傅天虹还有一类时,运用“荒诞”的手法,表现一种“反常”的心理。“魔方”就是这样。它的构思建立在两个相互关连的“反常”的格局上:一个是电视荧屏的反常—— 一会儿镜头上出现“来自明朝”的杀手挟持现代少女,一会儿“古装人又驾起私家车”“辗过极现代化的夜市”;另一个是作者心里的“反常”——“关掉电视”,黑暗中反而更为明亮。有难看出,诗里的“反常”描写,恰是表现了诗人极为政党的真知灼见:对香港那个怪诞畸形社会的清醒认识和理所当然的愤慨。另有一首“少女石膏像”,也是从一个“荒诞”的视角,捕捉到香港某一种“反常”的生活。诗人竟然听到少女石膏像的哀怨倾诉:“你是在说/成了一座石膏像以后/你才享有了它宁”。你看,人在失去生命之后,才能享有安宁,这是多么沉痛的控诉!聪明的诗人把这一尊静态的塑像推向读者,让我们去寻味那没有说出的千言万语。傅天虹又有了不少诗,与前述诸类伤口不同,它们同有拘泥于某种生活具象,而是从广泛观察生活中提炼出某一种感悟,然后根据这种感悟对生活进行解构和重构,藉以表现某种涵盖深广的人生底蕴。“红尘”这首诗由三节构成:首节托出一个飘流在海的弧舟的意象,继而展示半浮半沉的孤舟在女人街汇聚的意象,最后推出一个无主的春色也插上稻草押入集市拍卖的意象。这三个意象联缀在一起,看似不合理其实是合理的:都是表现了人在生活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悲哀。这种飘浮不定的感受,正是提示了许多普通人挣扎在香港这个红尘大海中的某种深层次的普遍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