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曾经的工友叫许生
文/史新柱(河南洛阳)
诵/玉华 (河北张家口)



那年在贵州,距离贵阳不远的清镇市王庄乡,在一家新建的铝厂,做为工友,我和许生相处了数月。
许生四十岁左右,他中等身材,膀大腰圆,肥头大耳,圆脸盘红光满面,大眼睛灵动活泛。
许生粗短的脖子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那颗硕大的头颅,以前是寸发,后来索性剃成了光头,还嫌不爽,又用刮脸刀在头上反复扫荡,于是,他那白亮亮的脑袋就像一个寸草不生的葫芦,散发着青白的光。
身体好固然与食量有关联,许生嗜好吃肉,尤其喜欢吃烧烤。一次老板请吃夜宵,“吃串串啊,我的最爱!”许生极力撺掇。
街边烧烤店。
“先来两百串烧烤,啤酒两箱。大葱,甜面酱及薄饼,餐桌上预备的不多,先这样,不够再要。”山东籍的班长说。
“这么多,九个人能吃得消吗?”我问。
“哪里够?”许生一边晃晃他那颗光彩照人的葫芦头,一边朝我做鬼脸。
有脆骨,有板筋,有五花肉,有肥肉和瘦肉,大把的烧烤串放在了餐桌和烤炉上,大葱,甜面酱,薄饼,啤酒,一应俱全,海海漫漫。
吃了三串烧烤,我就开始慢慢饮啜啤酒了。真是愁死人的晚饭,虽然饥肠辘辘,但是这种大朵快颐的肉宴,确实令我讨厌,如果能吃上一大碗手擀面最爽,只是奢望罢了。
光着脊梁,隆起将军肚,穿着大裤头的许生,就像笑口常开的弥勒佛。然而,他的吃相却像一只饿狼,你看他左手拎一瓶啤酒,右手拿一串烧烤,冰镇啤酒咕咕下肚,一串烧烤两口捋静,吃的满脸淌汗,喝的痛快飒爽,吃的满嘴流油,喝的浑然忘我。他面前吃剩下的烧烤串的铁签子,凌乱的放了一大片。
“好样的,是条好汉!”
“当然了,钱是挣出来的,胖是吃出来的,女人嘛,忽悠到手的……”许生真是能忽悠,标一个二标准的皮脸。
“你这人模狗样的东西,还真能把女人忽悠的找不着北了呢……”许生的老乡笑着调侃他。
“去,闭上你的乌鸦嘴,喝你的啤酒吧……“
许生能干掉三十串烧烤,能油嘴滑舌把女人忽悠的找不着北。他打工到过俄罗斯,塔吉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去过阿联酋,闯荡过迪拜。
“我睡过洋妞……”许生大言不惭,信誓旦旦。
滚蛋吧许生,吹牛不纳税的主。
你说你的能耐比天大,做为你的工友,我还挺清楚的。
我们上班做事的施工现场,必须配备摄像仪全程录像。许生滑溜的像一条泥鳅,是个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老江湖,老板和队长在,他做事勤恳踏实,老板前脚走,他立马歇工。
一次摄像仪没电了,他把摄像仪拿在手上反复把玩。“没电了,歇歇吧老史,这个破玩意儿,成了充不上电的乏货,就像不长庄稼的盐碱地。老史,老史你看,你看嘛……”
但见那许生,叉开双腿,双手将摄像仪放在小腹下,像一只发情的公狼,无耻的耸动着肥大的臀部。我被他下流的模样逗笑了。
“你出国也这样混日子吗?”
“说对了一半,做包工不要命,做天工不要脸。”
“我说呢,要不你的脸咋能像一朵红白花呢,膘肥体壮的模样,拿着高工资,天天混日子,想不胖都难。”
“哥哥言重了,兄弟伤心了……”
许生充其量是一头拉车的懒驴,只要能塞进拉车的辕杆里,只要有驾驭他的好把式,他还是能够负重前行的。可是,像猴子一样精明,像狐狸一样狡猾,脸皮如象皮一样的许生,并没有遇到善于驾驭他的人。
我由衷的钦佩贵州人,努力开拓的贵州人民不拖国家的后腿,贵州人民吃苦耐劳,努力拼搏的精神闻名全国,贵州人民与时代同步,与母亲中国同步。
贵阳,一座全国唯一没有平原支撑的城市,许多依山建造,拔地而起的摩天大楼,如雨后春笋,星罗棋布的散布在山峦沟壑之中,就像鬼斧神工,宛如神来之笔。
那年冬天,是的,那年冬天的一个午后,许生永远留在了贵阳,永远停下了千里万里的漂泊之路。
平凡的许生,就像一枚八月的青叶子,正当壮年的时候,竟然倏然飘落,归于尘土。
任是钢铁的汉子,又怎能抵挡猝不及防的祸事呢?人,其实很脆弱……
有关我那工友许生,他最后的消息,是贵阳的一个朋友打电话告诉我的。
许生转行去了贵阳一个修高铁的工地。那天中午下班的时候,老板给了他一部对讲机,让他配合吊车司机拆卸钢模。
“停大钩,压到钢管了……”许生弯腰探头于六米长,三米高的巨大的钢模板下拉钢管。”停钩,完了……”哗啦啦……
正在餐厅吃饭的老板,在同一频道的对讲机里听到了许生的惊呼,他推开饭碗就往山上跑。
许生的脑袋和身体分家了,他那颗硕大的头颅滚落了一丈远,大睁着死不瞑目的惊恐的一双眼睛,大张着再也不能发声音的嘴巴,可怜的许生啊……
许生是个没有老婆的人,一个爱说爱笑胸无点墨的人,是个勤奋而又懒惰的人,是个爱吃烧烤的人。
许生名不见经传,微小如草芥,怕人小看,咋咋呼呼,博人眼球,故作高深……
一缕青烟随风去,九尺泉下归尘泥。
世间再无许生,倘若人生真有轮回,许生,但愿你下辈子长命百岁,做个滋润体面的人……
2020年10月21号20点,落笔于山东淄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