皖南之恋（三）：徽州老宅之一精华热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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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伟业

游完黄山，第二天我们便赶着去看宏村、西递。为了多逛一些地方，又不至走冤枉路，我们便选了老徽州几个点，多看几眼徽州老房子。

于是我们从黄山南大门汤口起程，沿G3高速径奔屯溪老街。一路上汽车在山区丘陵与隧道间穿行，我手捧地图仔细研究停泊点，只见窗外不时晃过标有古村落地名的标牌，以及山坳竹林间白墙黛瓦的古民居，心里想着，若能一一看过该有多好，可时间不允许。终于耐不住了，我们便从潜口、呈坎出口驶下高速。在一处十字转盘路口，面对着众多古村落景点标牌，我和驴友商量还是先看潜口民宅。

潜口民宅

潜口，古称阮溪、潜川，坐落在黄山南侧起点紫霞峰南麓，乃黄山南面万山出口。故潜口民宅又称紫霞山庄。民宅景点分明、清两部分，被一条溪水隔开，但有路桥相连，这条溪水便是阮溪，盖因溪旁有一泉唤做“阮公”而名之。泉唤“阮公”，一为纪念轩辕大臣阮公，二为纪念竹林七贤阮籍叔侄。“潜”字亦有两层含义，其一为纪念陶渊明在此隐居，其二指此地为众山之口，有万山潜伏于后，是谓潜川或潜口。
因时近冬至，更兼天阴欲雨，故游者寥寥。
先看清代，再看明代，不用买票，只需登记，而守门之翁、媪俨然志愿者一般，那份热情着实让我们感动。如今再回味那走过的幢幢民宅、粉墙黛瓦、飞檐斗拱，不禁感叹，此地不仅徽派建筑古风犹存，那古朴的民风也醇厚醉人呢！
游古镇古村，要的便是那份心情，体验那份历史的沉淀，所以每每于古村落中看到那些翻新的古建，颇觉今人扮古装，既俗又别扭。但是看了潜口民宅才知道，原来古与今是可以完美结合一起的，而保护古建筑，并不就是保持它的原样，将老房子用技术手段统一搬到另一个地方，竟能让老房子演绎出一番新的生命和风采。
潜口民宅就是这么一则经典。1982年，经国家文物局批准，当地政府部门特意将分散在潜口周边古村落中较典型而又不宜就地保存的明清建筑，拆迁复原，移建于此的。
要知道，拆掉一座老房子并原样迁到另一地方，恐怕要远比仿建几幢新楼要费力费时。据说拆建工程大体建了十来年，至1994年底，先后迁建了祠堂三座、民宅五幢、路亭一顶、石拱桥一跨、石牌坊一组，整体占地面积近2万平米。主体建筑按照徽州古民居形式布局，依山就势，看不出丝毫的人工琢痕，且每栋老宅的位置，都是根据各自特点精心安排的，高低错落，极其和谐有趣。那宅子之间，条条街巷，古拙而蜿蜒曲折的石板路，宅前屋后点缀着的各色花木，无不与地形地貌完美地契合在一起。整个民居，呈递着传统村落古朴浓郁的典雅之气。无怪乎古建专家、故宫博物院副院长单士元先生感叹说：“观皇宫去北京，看民宅到潜口”。瞧，那景点大门“潜口民宅”四字就是单老先生所题。

在明代民宅中，我大体瞻仰了曹门厅、司谏第、吴建华宅、方文泰宅和苏雪痕宅，虽各有特色，但外部呈现的都是粉垣、黛瓦、马头墙，宅内都有清雅的天井。
其实粉垣黛瓦马头墙，不仅在徽州，在整个江南，明清民宅都是这一特色。那高高的山墙白灰粉刷，袒露着历史，也袒露着斑驳的记忆。小青瓦覆着屋顶，山墙高于屋脊，体态端重，清晰和谐，半藏半露，黑白分明。说实在的，在明清民宅诸元素中，我最欣赏的是那飞翘的檐角，那秀美的轮廓跃动着的是蓬勃的生命。其次，那起伏跌落的马头墙也是那么精致，那么妩媚。面对如此精美的民宅，有时禁不住做起梦来：等哪辈子咱有了钱，也弄一爿这样的宅子住住！
徽州民宅最基本的格局是三间式，一般为三开间、内天井，民间称为“一颗印”。平面布局对称，中间厅堂，两侧厢房，楼梯在厅堂前后或左右两侧。入口处形成一内天井。在此基础上再纵横发展、组合，可形成四合式、大厅式、穿堂式等格局。
徽州民宅百看不厌，不过徜徉宅内，在众多建筑元素中我最喜欢还是“五岳朝天，四水归堂”的天井。天井的用途不仅仅在于通风采光，古时徽州人认为水源即财源，聚水犹如聚财。另外，这一道开口，把人与天连接起来，恰应了“天人合一”的愿景。在天井处设石砌水池、盆景假山，粉墙高柱间点缀几抹绿意，给规整的布局以生机。
研究民宅布局、结构，太过繁复，倒是途经的小桥、亭子、牌坊却成了大戏前的精彩“过门”。

荫秀桥

诚如桥名，确是秀美之至，是进入山庄的第一道景。此前我踏过苏州网狮园中的静引桥，那是我见过的最小最窄的桥，青石砌筑，三四步跨度，俩人坐于桥面尤显拥挤。那次我与挚友携手网师，邂逅一对美国情侣，便请他们给我们拍一张跟静引桥的合影，所以印象特深。荫秀比静引桥稍大，单侧五个踏步，中间桥面不过三两步。桥身由紫红砾岩石砌筑，单孔，拱桥。如果说这片山庄都是移来的话，那么无疑这座小桥“移”得最神，因为桥下流动着一条纤秀的绕山小溪。面对着那一道青山和一溜溪桥，耳畔隐约响起曾几的诗句：
梅子黄时日日晴，小溪泛尽却山行。
绿阴不减来时路，添得黄鹂四五声。
荫秀桥建于明嘉靖年间，由当地尼姑出资所建。据说原桥所在的一头是尼姑庵，另一头是鸡犬相闻的村庄。“荫秀桥”三字，一半为阳刻，一半为阴刻，桥中央便成了佛界与人间的分界线，故又叫“阴阳桥”。十分有趣的是该桥两旁护栏砌筑却是罗汉板，呵呵，看来终日守着青灯黄卷的尼姑也有思凡春心呢。不过，岁月悠悠，杨柳依依，师太不知何处去，罗汉依旧笑春风。

石牌坊

走过“荫秀桥”，便是“方氏宗祠”石牌坊，也建于明代嘉靖年间。坊体四柱三间五楼，由徽州白麻石雕琢砌筑，通体遍饰高浮雕，上坊及额坊图案全部镂空。坊顶“龙凤榜”处未供“圣旨”、“御敕”之类字样，倒是雕着一只龇牙咧嘴的“鬼”，手里拿着一支笔，脚上踏着一只方形大斗，“鬼”与“斗”合起来为“魁”，文魁星也。“斗”表示量才，笔点状元，掌握权力。牌坊背面刻有“月宫桂树图”。呵呵，瞧，这里寄托着立坊者怎样的寄意——寄望家族子弟多出文人，蟾宫折桂，入仕做官，鹏程万里，光宗耀祖。不知牌坊后人出了多少状元和高官，倒是这宗牌坊历经风雨，栖息着先辈们美美的梦想，绵延着古徽州悠悠的文脉。

善化亭

善化亭也是建于明嘉靖年间，系里人许岩保捐资建造。亭名“善化”，取“善化贤良释化愚”之意。亭为方形，石柱瓦顶，四角高翘，诸檐皆飞，正脊与翘角都饰有龙吻。两旁置长条石凳，游客可在亭中休憩。亭梁横木仍留有建亭时的对联：
阴德无根，方寸地中种出；
阳春有脚，九重天上行来。
据说此亭过去还有一幅哲理对联：
走不完的前程，停一停，从容步出；
急不来的心事，想一想，暂且丢开。
只可惜拆迁时却未能复原此联。
徽州类似善化的亭子颇多。亭子，秦汉时是以官方形式加以设置的，每十里一亭，以供交通之便。《白孔六帖》卷九：“十里一长亭，五里一短亭。宋代苏轼有诗云：“十里长亭闻鼓角，一川秀色明花柳。”后五里就有亭，称为短亭，十里为长亭。这便是路亭——有的跨路而建，有的倚路而筑。细思极是。“亭”边立人便是“停”，古时行善者常于亭中摆放茶水，供行人饮用。亭之功，不单供人休息、停留、乘凉防晒、遮风挡雨，还可使人心灵暂得慰藉。旅途疲惫，亭中小憩，瞩目柱间，题额温馨，楹联解乏，如品香茗，意味隽永。作用相仿的还有岭亭、桥亭。此外还有村口亭，它既有路亭价值，又是古人迎送亲友之处，还是村口景观。

李白最早的一首词《菩萨蛮》曾咏叹“何处是归程，长亭更短亭”。
王羲之《兰亭序》自然也是在亭子里玉成雅事的。
至于崔莺莺与张生“执手相看泪眼”，洒泪惜别之处也是“长亭”呀。
最让人思念与怀想的，还是易安居士那份无尽的缠绵之意：
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
想到此景，心头忽然响起李叔同的《送别》：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
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
行文至此，也拟拙联一副，聊奉雅赏：
醅绿蚁，礼经伦，歙砚皖茗消暑气；
憩长亭，行古道，人文山水乃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