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早晨开始转凉,空气带着剑的寒气,风有铁的感觉,厚厚的衣服挡不住心上的冷。
我随大哥、二哥、四弟去给黄叔送行,这是最后一站、最后一面、也是最后一次送别,心情无比地沉重。
六十年前,因为父辈工作的原因,黄叔和我父亲住在了一个圆门宿舍,那时候他们都还是青一色的年轻人,随着他们的彼此成家,两家孩子的相继出生,小院的春天才开始了。
黄叔家的女孩子多,我们家的男娃娃多,女孩子偏调皮,而男娃娃相对安静。父辈们身上共有的朴实、善良、勤劳、慈爱、本分、友好是那个年代人们共有的符号和缩写,让孩子们在相互关爱中彼此滋养。
那时候你家有事,孩子去我家,我家父母回来晚,孩子在他家,你在我家吃饭,我在他家睡觉过夜,没有两家异样的区别,甚至饭还更香甜,觉睡得更酣畅。
太阳从他家升起照到我家,月牙从我家移到他家,冬天的窗花上,哈气吞云吐雾,各个哈欠连天,屋子里的烤粉条、烤土豆、烤红薯是我们最馋的美食。
你用了我的橡皮,我用了你的尺子,跳绳,蹦沙包,踢毽子,翻绞绞,你养的小鸡,吃了我捉的虫子,我的小鸭子踩翻了你的水盆,嬉戏闹闹,不亦乐乎!
裤子短了接接,衣服破了补补,我带你去给兔子割草,你带我去够酸枣,一起去上学,一块返回家,你放鞭炮,我玩刺礼花,你有个摔炮,我打木猴,你有双花布鞋,我有个黄金挎,美哉!美哉!
不知道知了叫了歇,歇了叫,几个冬夏过去,自行车上你带我,我带你,几个春秋溜走,我们都长高了,童年就那样走远。
两家的老大都下了乡,当了知青,我家二哥当了兵,我和黄叔家的儿子都顶替各自的父亲接了班,我的两个姐姐先后出嫁,黄叔家的大孩子也成了亲,黄叔和黄婶做了爷爷奶奶,一切似乎都那么安然妥帖。
也许没有永远的岁月静好,黄叔工作调动到地勘公司,离开了基建公司,他们家从那个小院搬走了,我的母亲也生了病,那个年代的医疗水平救不了她。
有一天,就在我拉着自行车上的母亲,从医院返回柿树沟的路上,黄叔从地勘公司的过道出来,看到了我,知道了情况后,让我等一等,一路小跑的提着一把金黄色的香蕉追出来,放到母亲躺着的车子上面,拉着母亲的手说:“好生养着!"然后跟我摆着手说:“回去吧!"那个年代的香蕉是奢侈品。我哽咽着说:“黄叔,让您破费了!"黄叔反驳着说:“傻孩子,跟叔还客气?"
母亲走后的每一年,我们依然去给黄叔、黄婶拜年,每次去,不吃好、喝好,不会让你走,满满一桌子的丰盛在那里,年就在那间小屋里丰腴起来。
直到我成了家,第一次领着媳妇去黄叔那,他还把我当孩子一样的发压岁钱,新娘子也有,我推都推不掉,从屋子里扔出来把门锁上的那种强制性的给予,拾起那张票子揣在怀里,一直没舍得花,那里有黄叔和黄婶的爱,那里的温度让我度过了那个漫长的冬天。
前年黄叔做手术,我去医院看他,专程买了水果,剥了香蕉给他吃,提及那把香蕉的故事,他从前往后摸摸头,轻描淡写地说:“早都忘了!"问及手术的效果,他侃侃而谈。让我非常放心,八十四岁的坎,他总算过去了,因为我的父亲留在了那道弯外面。
去年,远远的看到黄叔在轮椅上晒太阳,上去跟他握手,给他发烟,他都不抽了说:“医生不让他抽了。"我还笑了笑:“那就好!"可是就在昨天,接到二姐的电话说:“黄叔走了!"放下电话,良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转。望着窗外,落叶纷飞,黄叔走过了春天的疫情,却没有走过这个冬天。
抬头,看着天上飞着他飘走的思绪,也许天堂里没有冬天,一路走好!黄叔!忘不了您给的那把金灿灿的香蕉。
姚树叶
2020.10.23
11:11
姚树叶笔名路阔,祖籍山东菏泽。富有山东大汉的豪气!对文学和根雕颇有偏好,青年时曾意气风发集结文友成立文社,挥毫泼墨,洋洋洒洒,也有多篇文稿见诸报端等刊物。如今已过不惑之年,立志在有生之年完成一部长篇小说,目前已完成部分章节。期待在不久的将来能够登堂入室,以飨大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