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仙酒楼每天一开市,便有两位老头早早赶来,坐在临窗的台桌上对着喝酒。这儿有风,凉爽。天天早上7点准时来。两位老头都是B局的退休干部。现在清闲无事,别无他好,只爱喝洒。据说,酒能通过血脉祛风湿骨痛,尤其是对老人。其实,他俩并非血脉不通也未染上风湿骨痛,只是在职时陪上级吃喝过多,养成酒瘾。两位老头很能喝酒,三五斤“五粮液”不在话下。因而当地人送他俩一个“酒王”,一个“酒仙”的绰号。两位老头,一个肥胖,一个精瘦。肥胖的先前是局长,精瘦的是他的秘书。肥瘦两老头坐着对饮虽有点不大对称,但饮得却也津津有味、十分默契。究其原因,是多年共事之故。既是同事外加酒友,饮起酒来,话便滔滔不绝、无所不谈。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由古到今,无论政界商界的大小事儿还是邻居后生偷看姑娘洗澡的丑闻全泡进了“五粮液”里。谈到兴奋之时,胖老头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瘦老头就笑得嘴也合不拢。每说到悲凉的往事,俩人便默默地喝酒,借酒消愁。他俩谈得最多的,还是在职时候的事儿。也许,那时候的事儿最富有传奇色彩或最令人难忘。“老兄,说起摸鱼,在县里你算得上大王了。”瘦老头两眼红红的,像燃着了火。“你的枪法,在县上可称得上是神枪手呀!”胖老头的面也通红通红的,似块肥厚的猪肝。胖老头过去摸鱼就有绝技。只要江里河里有鱼,他都能摸到。县里曾举办一次摸鱼大赛,他就捧走了金杯。瘦老头以往打鸟极准,无论地上蹦跳的小鸟或是天上飞翔的大鹰,只要他把枪一举,十发十中,因而在县里有神枪手之称。俩人都有绝技,但性格不同。胖老头随和、乐观。瘦老头严谨、内向。论文化永平,瘦老头要比胖老头高一点;但论处世,胖老头却比瘦老头强一点。论官运,胖老头就比瘦老头强多了。俩人同年参加工作,胖老头历任股长、局长,而瘦老头最终还是个秘书,临退休也不带长。带长不带长,由不得自己,那是命中注定的事。瘦老头素来相信命运。瘦老头现在最感安慰的是,他虽中年得子,但精心施教,孩子出息。已大学毕业分配在省城工作。可胖老头呢?虽然年少生有两子,但事业均无成,靠老子临退休的余力才找到一份工作,糊里糊涂混日子。“来,老兄,我敬你一杯!”这时,胖老头又举起杯来,“30年来,你对我的工作支持很大,感谢你了!”“谢什么呢?别一家人说两家话了。”瘦老头也举起杯,“我不过是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罢了。”“话虽这么说,”胖老头竟有点摇摇晃晃起来了,“可是,你文化水平比我高,工作能力比我强,可就……”“老兄过奖了。”瘦老头淡淡一笑,“我除了会抄抄写写外,还会什么?”“不,你什么都会。”胖老头又呷了口酒,“说实话,你才是当官的料呢……”“别逗了。”瘦老头几乎把口里的酒喷了出来,“当官又怎样不当官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回家抱孙子?”“说的也是。人老珠黄,风烛残年……”胖老头叹了一口气,十分可惜地说,“说实话,要是你当了官也许真会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呢!可惜啊,你不会处世……”“我是说你不会处世做人。”胖老头眨了眨猩红的眼说,“还记得20年前我们陪县长去打鸟的事吧?”“记得。我一枪打了两个,他连发五枪也未中。县长还选我是神枪手呢!”瘦老头说完又得意地哈哈笑起来。“坏就坏在这里,你要是不打中就好了。”胖老头摇着头说,“那次,县长来是考察你的,可你就……唉!你,还记得15年前我们陪县长去摸鱼的事吗?”“昨不记得呢?一个摸鱼大王居然比不上早鸭子……”瘦老头说到这,停了停,问,“对了,我一直都不明白,县长向来不会摸鱼,那天他怎么一手摸着两条?”“屁!你以为是他摸的?是我在水里摸到后塞到他手里去的!”“啊?!”瘦老头出乎意料,惊讶万状。突然,他放下酒杯,立起身来,丢下胖老头,昂首挺胸,独自走了。胖老头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任他怎么呼喊瘦老头也不回头。自此以后,再没有人看见瘦老头同胖老头在一起喝酒了。(选自《微型小说选刊》1999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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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門婆亞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