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布衣潘安兴丨喻大鸣
说起和老潘的认识有30多年了,80年代初,我从部队复员后被安置到县政府工作,当年被派到县委鲁台工作组,一年后又回到机关,开始了我从事一辈子的机关后勤财务工作。因为工作的原因,经常要去印刷厂印制一些表格、信封、材料纸之类的活。我们县衙的活算是大客户,有次去提货,厂长带我到生产车间去看排版、印刷、装订,向我介绍车间主任潘安兴,从那以后我们就成了熟人。每次订货提货都会顺便到车间里去看看他,和他说上几句话。通过交往,感觉他人朴实平和,话语不多,不善言辞,木讷憨厚,说话总是面带笑容,待人很和善,很让人信任。他也和我一样,不打牌,不抽烟,不喝酒,因为个性合得来,我们的交往就多了起来,久而久之成了朋友。有时他会送我一些边角余料废纸装订的小本本给我孩子做作业用,虽然说是边角余料,因为是机器切割很整齐,书本脊背还涂了胶水装订得好看又好用,孩子也很喜欢。那个年代因为忙于工作和生计,我没有社交圈,除了单位的同事,社会上的朋友老潘算是第一个。潘哥说一口汉腔黄陂话,为人低调,说话土得掉渣,知道他是老三届下放汉口知青,但是一点都看不出他是个文化人,大概是满瓢水不荡的缘故吧?开头的交往只是因为投缘,没有往文化那方面去想。听他们厂长介绍,潘主任可是我们厂里的秀才,笔杆子,满肚子的文化,就是会写不会说,当不了官。我还以为是写文革那些政治性文章。

因为我喜爱毛主席的诗词,85年中国科技大学客座文学教授,黄陂滠口王士毅老先生退休回家乡,在县工会开办诗词创作辅导班,我一时兴起,也参加学习了一段时间,受到刺激也学着写过一些小段子。1986年湖北省楹联学会在木兰山成立,1987年1月黄陂县第一个率先成立湖北省县级楹联学会,我有幸被学会秘书长林家义先生带了进去,帮忙做一些跑腿的事,征稿排版印刷学会的文件和出版期刊《古蕾新葩》,在这里我看到了老潘撰写的文稿和诗词歌赋,这个时候我才认识到他在古典文学和诗词方面的特长,使我感到惊讶,好像发现了新大陆,怪不得人们总说,人不可貌相,海水水不可斗量!因为自己的穷事儿太多,又在先后在电大、江汉大学学习财会,忙着考会计职称,对诗词歌赋并没有特别的兴趣爱好,虽说潘哥是咱穷哥们,惺惺相惜时常交往,但很少谈及文学写作的事,偶尔也会出于好奇向他提问诗词格式。却从来没有认真的去向他拜师学艺。不晓得他有一肚子的墨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没有珍惜身边的人,不能不说是我终生的遗憾。说遗憾也就是说现在老了,哪能再去学吹鼓手?我们的关系算不上是师徒关系,因为文化层次相差太远,所以也不配叫他潘老师,只能以潘哥相称。这些年黄陂文艺期刊约稿我都不愿意掺和,一来是没文化怕出丑,二来是因为我知道黄陂社会的消极负面太多了,不愿意为别人歌功颂德抬轿子,粉饰太平,顶多为亲戚朋友过年、办喜事儿或者熟人店铺开业写副对子。

从很多黄陂出版的地方文学期刊中,我看到了老潘大量的作品,还有他写作出版的文学诗词楹联专著,让我刮目。在街坊们的眼里,他是个穷得要饭的下岗工人,谁会想到他是湖北省楹联诗词学会常务理事、中国作协会员,声省内外的名人?真是木兰山的菩萨应远不应近。带着对潘哥的崇拜与敬仰,我去了家里拜访他,他的家就在城东南滠水河故道边儿原来印刷厂养猪场猪舍稍作修缮改作的住房,进到小院儿看到的是两排低着头才能进屋的黑瓦房,每家住一间,大概有30多平米。院子里有一个水龙头,十几家住户共用洗衣洗菜做饭。进屋一看让我惊讶不已,房子没有窗户,只能透过屋顶一块玻璃亮瓦照亮,屋里的光线半明半暗,泥巴墙泥土地,一进门不到两平方所谓的厨房,几块木板搭的灶台和一个小碗柜 ,地上一个烧蜂窝煤的炉子,就算是厨房吧。两张木床是一家4口的卧榻,一乘旧衣柜,一张半平方的吃饭用的小方桌,一台黑白电视机和一只台风扇算是现代化的家电设备。他的家没有卫生间,没有客厅,更没有空调,用木板做的架子上堆满了书籍和文稿,在这样简陋的住所,这样的恶劣的生活环境,主人居然是一位高产作家,相比我等平民百姓生活环境,令我肃然起敬!从物质上他穷得叮当响,精神上他可是黄陂少有的大富人。
10多年前,老潘用几十年积攒的一点钱,在黄陂万基小区订购了一套商品房,指望着安居乐业,谁知无良开发商林明学将已售房屋权证交银行抵押套现,他只能一直住在那破猪圈里。潘哥和他的下岗穷工友们的住所恐怕是中国唯一的现代版的平民窟,绝不亚于印度的孟买的贫民窟。用一句很切贴笑言形容:屋漏三更疑听泉水叮咚响,破门风开笑问客从何来? 那是货真价实的危房,他们想改建却没有门路获得审批,谁让他们是普通老百姓?寒窑虽破能避风雨,就是这么一块栖身之地,还被开发商指使帮流氓打手半夜强拆,他们虽然违法,可还是投诉无门,无人追究。只好含着泪水,卷着铺盖到乡下朋友家里暂住,这情景让我这旁人也泪目。

这些年,他被聘请到盘龙城管委会编纂史志,撰写机关工作文稿,挣得微薄收入维持生活。逢年过节趁他在家休息,我也偶尔去他家见个面,拉拉家常。他的生活特别简单,好像没有串门和游玩习惯,长年累月都是在一张破桌子上伏案写作,他家满屋里堆的都是书稿和全国各地作家、友人寄来的书稿信件,他没有电脑,那么多的著作,所有的写作都是用纸和笔,这些古老笨拙的书写,不知道要付出多大的劳动代价?
老潘是一个老共产党员,心态特别好,始终充满着对生活的热爱,对党无限的忠诚,不管生活是多么的艰难,他从来不抱怨,满腔热情的书写党的阳光,歌颂社会主义制度。他总是用积极的心态去观察社会,观察身边的新生事物,为社会的发展和进步贡献光和热。他是社会底层的小百姓,却有着宽广的胸怀。他说,我撰写歌词诗赋,没有人给我报酬,只为推动社会文化的进步和发展留下历史的记忆印记,黄陂的文化大厦增砖添瓦,尽自己的微薄之力。今年疫情期间,在乡下禁足,静心闭门写作,半年时间,竟达到150多篇。题材有诗歌、散文、论文,内容涉及政治、经济、军事、哲学、文化各方面。经常在公众号看到他的作品,他的作品就像新闻联播,层出不穷,看都看不过来。很多朋友开玩笑,说他放卫星成了高产户。闲聊时我问他,你这默默无闻的做这么多事,累不累?他说,人的一生就那么长,好歹就那么几十年,不求光宗耀祖出人头地,也不求光辉伟大,至少也得为社会做点事情,不给自己身后一生的无为留下遗憾,对得起后人,对得起自己这一辈子没有白活。是的,多少专家、名人、创业成功者,又何尝不是这样?他们一辈子专心致志,执着把一件事情做好,做成了大事,成为国家的英雄,民族的脊梁。老潘的品德就是脚踏实地,不张扬,不炫耀,受得了清贫,耐得住寂寞,我们有几多人能做到?很多人活一辈子一事无成,这就是做人的悲哀。

平常人们总是说养育子女不指望成才,只要他成人,而老潘的孩子,不仅成人而且成才。他的姑娘自强不息,在汉正街做小生意,建立小康之家。他言传身教,培养儿子成为栋梁之材,从小学习优秀,免考优录进入黄陂一中,高考进了中国民航大学, 留学美国,现在在国航驾驶大飞机翱翔蓝天,让人羡慕不已。这就应了一句名言,富人不读书,富贵不长久;穷人不读书,贫穷难断根。用现在的话说,科学是生第一生产力,“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看来做父母的责任不是让孩子吃得好穿得好玩得好,而是要把它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寒门出秀才也告诉我们,好孩子不是靠高消费,不是靠花钱培优,靠的是勤奋和努力。有其父必有其子,这一点,潘哥的家庭为我们做了很好的示范。
潘哥的儿子潘天一成才不是偶然,是必然,这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是自然法则的体现,也是他言传身教的结果。高考录取通知下来以后,一些亲戚和朋友非要他请客搞一个升学宴,以示庆贺。他很勉强的应允了朋友们的心意,没有钱请客办酒席,还是姑娘掏腰包出力。儿子出息了,虽说他心里高兴,他不肯炫耀张扬,没有下请帖,没有打电话也没有发短信,朋友们互相串联,奔走相告,众人抬庄搞起来的。前来祝贺的人,除了他的亲戚,更多的是黄陂区的文学艺术界的名人,以及有关部门的领导以朋友的身份参加,宴会热闹非凡,朋友们自发为潘天一精心的准备了一台文艺节目,其效果不亚于媒体的文艺晚会,宴会办成了晚会,这在红楼酒店也是开天辟地的第1次。这不是有钱有身份就能得到的,是别人可望不可及的。一对下岗夫妻,一个寒门学子,热闹场景超过了达官贵人子女的升学宴,可见潘哥的人缘!这是老潘的人格魅力,朋友们的对老潘的真情祝福,完全是出于真情实意。这样的幸福比荣华富贵更有含金量!
人生苦短,我庆幸结交了一个朴实、勤奋、厚道、和善,德才兼备的穷朋友,相处之中也让我受益匪浅。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在潘哥身上真正的体会到了“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轻松和快乐。
喻大鸣 2020年秋


喻大鸣,黄陂姚集人1954年生。1970年初中毕业,年底被公社推荐到黄陂县革委会当通信员(机关勤务兵),1973入伍在空军通信总站任雷达标图员,1980年复员回到黄陂县(区)政府从事财会工作至2014年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