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杜鹃》
作者/和文高
编辑/洛阳四绝
一九七三年,我十九岁。父亲托四乡的朋友,给我说媳妇。我家兄弟姊妹多,上面有两个哥哥,都已成家,我下面还有二个妺妹,家庭条件差,怕将来订不下媳妇。
父亲提的条件很低,甚至入赘当上门女婿也行,谁家无男孩随人家姓,过继给人家也行,谁领走学门手艺当徒弟也行,不给工钱也行,基本上是只要能出去,减少家庭的负担为目的。
父亲的头脑灵活,世事看的开,接受新事物能力强。家里有传统做生意的本事,利用自家与合作社相邻的天然条件,率先在本村开了个代销点,从合作社赊回油盐酱醋等生活用品就开张了。
后来把祖辈传承做糕点的手艺也拾起来,做各种糕点,质高价廉,在十里八乡都非常有名。生意越做越好,后来成了纳税大户,还是偃师首批万元户,公社书记还亲自把万元户光荣匾送到了俺家里。
——这是后话。
说远了,还是接着说我的婚事吧。
家里多少有俩钱了,父亲也小有名气,上门提亲的自然多了起来。
每每上门提亲说媒的,父亲都让其好吃好喝,临走时还送上一包点心。
时间长了,有人看出了门道,说老和家订媳妇还送媒人礼,谁不信去试试。还真有人去试过,还真没让他空手而归。
上门提亲的人多了,父亲把它当成了应酬,中与不中,权当交个朋友。但在父亲心中,有他铁定的主意,谁家招走最好,因为家里没有房子住,住房特别困难,住房问题成了父亲的心病。
那年开春的农历二月二,是俺参驾店村传统集会,加上开春上坟烧纸,在外男,出嫁女都会回来,集会特别热闹。
过了二月二,就开始忙春耕了。四乡的村民,买啥不买啥,也要到会上喝碗老杨家的素面条,买盘王金叔家的肉包子,顺便捎上旧鞋,到丁文治爷的修鞋摊上钉个前后掌子,下午看场参店村戏班唱的豫剧传统戏。
二月二这天也是我的生日,每当这天,母亲总让我换换衣服,虽然是自家织的粗布料,但熨洗的干干净净。
这天母亲不让我去地干活,不说,我也知道母亲的心思。
太阳一杆高的时侯,南山柏峪沟大队老马庄村的石头叔就来了,右肩上背了两串蒜,左胳膊上挂个拐把倭瓜,右胳膊上挎个荆条篮,里边装了两串红辣椒,站在门外轻声问我:“你爹在家吗”?我没有应答,一把把他拉进了家里。
“叔,来了还不进家,你又不是不认门,还问啥哩”。
石头叔的家住在俺村南的山沟里,村名叫柏峪沟,下面有十几个自然村,分布在十余里长的顺山沟里,翻过东边一个小山,就是登封少林寺了。原来属偃师的佛光乡,后来乡村行政机构改革,将佛光乡撤销,合并到府店镇,这样我们就成一个镇了。
我们两村的土地相邻,都在山神爷庙后的山沟里,种地时都时常见面,你吸我一锅烟,我喝你一碗水,相互品尝着带的干粮,因此石头叔和父亲交上了朋友,按石头叔的说法,是交了个街面上的朋友。
石头叔坐在父亲的对面,“咱柏峪沟的南地村,我有个姓王的朋友,他有俩闺女,大的出门了,小闺女和咱孩一样大,我看怪是事”。
父亲听着,低头不语,不停的往石头叔的碗里添水让他喝。
我听着又是说媒的事,我就进了屋,偷听他俩的说话。
“石头,咱俩不是外人,你说近点中,恁远,还是深山里,不知孩子愿意去不”。
“哥,你看,他俩都五十多岁了,还能活几年,他俩死了,孩子领着他闺女不是又跑咱家了,他的家产不是也成咱家的了”。
只听父亲开口说“唉,中是中,就是有点远。”
“哥,老王现在身体还很好,自己养了五六只羊,成天在山上放羊,你放心,孩子过去不会作难,我回去给老王透个信,如果中了,过几天我来带上孩子去认认门,让他老俩看看,顺便也让孩子看看他闺女,你看中不中?保险让孩子一看那闺女,绝对中,放心。”
石头叔象《倒霉大叔的婚事》中的候圈,很能说。
没听父亲回话,只听的父亲一口接一口的抽着旱烟,抽了一锅又一锅,沉默了好一阵子,父亲开口了:“咱是集市上的人,叫孩子进山里当上门女婿,怕别人要笑话”。
“哥,你是见过世面的人,你咋想不开,结了婚,媳妇见咱家好,自然都跑回来了,先把这闺女诓下再说”。
“就这,我走了,过几天我来带孩子去相亲。”
父亲没有吱声,既没说中,也没说不中,悄无声息的包了一大包点心,装在了石头叔的布袋里。
石头叔走后,父亲也没有和我商量这桩婚事,我觉着父亲不太愿意,怕将来对不起我才碍于开口。
大约过了一星期,石头叔又来了,很早就到了我家,肩上背了一袋红薯,说家里只剩这么多了,都背来了。说着把红薯倒在了地上。那年代,那季节,红薯相当金贵,是稀罕东西。
我跟着石头叔翻过了山神爷庙的山,走到山沟里的小河旁,他紧挨着我坐在石头上,他问我有烟没有,我说我本来都不愿意,还买烟?石头叔笑了。他说:“孩子,你咋恁憨哩,咱只要他一个闺女,你看上,咱再说,看不上,扭头就走,你石头叔一个屁都不放”。
我也笑着说“你可别诓我啊”。
石头叔背绑着手在前面走,口若悬河不停的说,究竟说了些什么,我根本没听进去,只看到柏峪沟两边的山,已披上了绿衣,东方的太阳从山谷中射出万道光芒,河中的小溪,叮咚的流淌,山上的鸟儿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石头叔把我领进了王叔家。
王叔的家用方石砌成的院墙,几棵高大粗壮的梧桐树上,挂满了金黄色的玉米棒,芝麻杆一捆一捆的围在了石墙下,不时传来鸡鸣鸭叫声,一只小黄狗站在我的面前,看着我这陌生人嗅来嗅去。
一间小屋装着木栅门,里边传来羔羊清脆的叫声,山村寂静空气清新,微风从山中吹过,身感还有几丝凉意。
王叔家的二闺女名叫娟子。
石头叔把娟子从屋里叫了出来,简单的说了几句客套话,又说到家有点事,马上就来,转身就走了。
娟子从屋里走出来,满面笑容,害羞的低着头靠在门帮上,顺手把竹帘卷了起来,离我有二米多远。
娟子身材修长,看着要比我高出不少,衣着朴素大方,素净淡雅,清亮秀丽。紫红色的毛衣,胳膊上戴了双蓝格罩袖,蓝色的裤子,白色的力士鞋面已发了黄。
齐耳短发,大眼睛双眼皮,脸色微黑泛红很是耐看,微笑时左脸颊上有个小酒窝,还有一对洁白的小虎牙。
娟子到灶火的锅台上点火烧水,烟洞里冒出一股青烟,在灶房上盘绕着。一会儿,端出来了一大碗荷泡蛋。
“喝吧,颜色不好看,是我在碗里放了土蜂蜜,很甜!”又小心翼翼地用筷子把飘在碗里的烟灰拨去,回头看我一眼,腼腆的一笑,跑回屋里,随手放下了帘子。
墙外不远处,站满了老人和小孩,有的小孩还喊着要糖吃。
王叔坐在我对面的橙子上,大口抽着旱烟,吞云吐雾,老远都闻到烟味。
大婶在旁边缠线旦,一言不发,时不时偷窥我一眼。
王叔开口了: “情况恁石头叔都给你爹说过了,你也看到了,咱家虽说在山里,但衣食不缺,蔬菜不用买,房子不用盖,我还喂着几只羊,政策也允许,过几年就是几十只,经济宽绰,不用你们操心”。
王叔一直讲着家里的优越条件,没有给我说话的机会。
“这事要是成了,以后俺俩老了,就靠在你们身上,象对待亲孩子一样的对待你们,只要把我们养老送终就中了”。
他也不征求我的意见,继续说:
“订婚有个规椐,人家都要彩礼,俺不要,啥也不要,回去给你爹说说,让他买只母羊羔送来,我会养羊,过几年给你们份(fen繁殖的意思)一群”。
好象这婚事是板上钉钉一样,完全以家长大人的口气,安排着以后的人生。
春去秋来,天渐变凉,父亲在赵城会上,还真牵回了一只绵羊羔,弯弯的小双角,长长的双耳,大大的眼睛,略带卷毛,真的是让人喜欢。
母亲用红头绳在小羊头上缠了两圈,又在羊身上披上红线,让我用架子车把这只母羊羔,送到了王叔家。
两年后,听石头叔说我们家的羊变成四只了。
一九七五年的初春,文革到了尾声,家里传来了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父亲托叔叔的关系,说我的工作有眉目了,是到外地的城市参加工作。当时我那高兴劲不亚于高榜得中,金榜题名。
那年代从农村到城市工作,吃商品粮,简直就是一步登天了!
那些日子,每天都是沉浸在喜悦兴奋之中,不断有朋友上门祝贺,街坊邻居都知道我要出去工作了。
有爱捎闲话的人,早已把这个一家高兴一家愁的消息告诉了王叔,我因为没有完全的把握,不便把这消息告诉王叔,怕影响两家的关系。
金秋十月,秋风送爽,柏峪沟满山霜染,红成了一片,我带着满心的高兴,想把户口已迁出的喜讯告诉王叔,说白了,是去报喜的。
静静的山沟里,只有流水的声音,清清的河水也象我高兴的心情,在尽情的欢唱,这山村真叫美,美到叫人心醉。
王婶也同样端上了荷泡蛋,是三个鸡蛋,没有了土蜂蜜,自然也没了甜味,王婶告诉我,娟子去她姨家了。
王叔坐在他原来的位置上,仍然是大口大口抽烟,不过这次还不断的唉声叹气。
我没心思喝鸡蛋汤,一咕脑把这消息告诉了王叔。
我说完了,他两口没有丝毫的反应,紧张的气氛令人窒息。
王叔阴沉着脸终于开口了,“都办好了?我赶紧接上话茬,“嗯!”
他眼直叮叮的看着我。
“那就去吧,人各有志,谁也拦不住,说啥也是枉然,城市也好,农村也罢,有本事在那都能弄好,没本事到北京也不中”。
王叔始终没提结亲这件事,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的伤感和悲怆,每一句都让人心灰意冷,满心的喜悦之情,在这片奚落中不欢而散。
半个月后,石头叔又来了我家,脸上没有了笑容,连句应酬的话也没有,开门见山,单刀直入。
“哥”,这事没弄美,人家提出不亲戚了,你看我办这掉底事”。
父亲感到莫名其妙,措手不及,赶紧热情递烟端茶。
接着问“咋着了,兄弟?”
“咋着了,人家指望孩子上门领这个家,养老送终哩,恁孩子去外地工作,以后都不回来了,人家指望啥哩?就这吧,既然人家提出不亲戚了,两全其美,都不说了,恁走恁的阳关道,他走他的独木桥,我算办了个没球事”!
这年的年底,我到外地的城市参加了工作。
第二年我又从外地调回了偃师县城工作。
第三年组织上送我到北京带薪上学。
回来后一直从事企业管理工作。
和娟子从初次见面到天各一方,三年多的时间,由于世俗的原因,滿打满算也只见过四次面,且两次都是在大人面前,她来过我家一次,还是带着山里人的封建意识,多微笑,少说话,从没有给我提过任何要求,当然印象也不深。
我临参加工作走之前,她托人给我捎来了她用钩针钩出来的两条衣领,还有一支博士钢笔,一个塑料皮笔记本,还有一条小手绢。
这就是初次订婚的全过程。
在以后几十年的岁月里,彼此再也没有见过面。
后来别人给传消息说,她出嫁了,嫁在邻近不远的村庄,她和丈夫趁着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利用本地丰富的矿产资源,办起了耐火材料厂,生意兴隆,收入不菲,在家乡也是小有名气,也在县城也买了高档住房。
那一年春节前,娟子托熟人约我见个面,并说如果有经济方便需要的,给于大力帮助,这显然是说明人家过的相当不错。
我没有如约,回话也非常简单,眼不见,心不乱,好人一生平安。如今的柏峪沟村,把十几个自然村连成了一片,山道弯弯,路面宽宽,静静小河,流水潺潺。老马庄的枫叶,早已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农家乐,山果园,红柿子,随处见。
节日休闲的城里人,郊游不断,大城市的登山人也屡见不鲜。
美丽的山村啊,这里空气格外新鲜,这里是城市人的氧吧,是偃师人民的后花园。
难忘那沟那水那座山,
思念那家那人那杜鹃。
2020国庆节于聚贤斋
《难忘深山红杜鹃》
作者/ 和文高
一
背井离乡五十年,
难改乡音说方言。
大江南北都去过,
长城内外走的远。
见山不如家乡美,
遇水没有井水甜。
偶闻外埠河南话,
倍感亲切拉面前。
江南水乡景色美,
不如故土一亩园。 二
若问老家是何处,
抬手一指见嵩山。
荷锄翻过山神庙,
世代桑麻在岭南。
九龙水库一叶舟,
赛过江淮乌篷船。
跋山涉水进柏峪,
山高林密需登攀。
映入眼睑杨树庙,
抬头却是一线天。
三
有桩心事难去隐,
不堪回首羞于谈。
青山绿水依旧在,
石泉叮咚流潺潺。
山鸟山莺唱山歌。
野兔野狼林中窜。
桃树梨树核桃树,
冬青缠柏紧相连。
雾中村庄雾中现,
雾里看花雾障眼。
四
石屋石墙石羊圈,
木橙木桌木门扇。
绿豆白豆分的清,
玉米谷子金灿灿。
山村风光无限好,
红柿山楂一串串。
主人捧上鸡蛋茶,
未曾接碗手颤颤。
弹指一挥数十载,
梦中难忘红杜鹃。
文:和文高
2020.10.16日
于聚贤斋

作者简介:
和文高,河南偃师人,中共党员,曾任偃师县服装厂厂长,党支部书记,偃师县轻工鞋厂厂长。
现为洛阳市作家协会员,洛阳市职工作协会员,偃师市作家协会对外联络部长,副秘书长,偃师市古风创作研究会常务副会长,洛阳市诗词协会偃师分会常务副会长,偃师市华夏思归客诗词学会常务副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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