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路
原创 王亚平 邵阳
文字的舞台
(纪实性长篇小说连载之82、83)

【82 】
天气转眼就又热了。
湘黔枝柳三线铁路建设却逐渐呈现冷静和理智化。数十万人马大干快上、热火朝天的那种乱哄哄的场面不见了。
大批铁建民兵或转战枝柳、或打道回府。
表面上看,铁路建设冷清了。其实随着隧洞、桥梁这些关键部位的建设正紧锣密鼓地施工,随着国务院、铁道部“限时完工”、“按时通车”一道道严督令的发出,湘黔铁路建设的压力不是小了,而是更大了。
湘黔山多,施工难度极大。故湘黔铁路有半路基半桥峒的说法。桥峒的施工面窄点稀,技术性强,质量要求高。
这些活本来应该由专业施工队伍来干的,但那时候人少线长,时间短、任务重,只能大量配属铁建民兵来完成。
一般地说,即便是一个能力一般智商普通的铁建民兵,完成了一条隧洞的全过程施工以后,也基本上成了半个施工方面的专家,至少都是个技术骨干。
那些转战回家的民兵也成了难得的技术人才,不是被县里和当地人民公社再次抽去修水电站,就是修公路开矿山,而且妥妥的都是施工队中的骨干力量。
铁路上真是一个培养人的地方。
【 83】
毛狗累倒了。他是在隧道的上导洞里连续打了一天一夜的风镐后累趴下的。
他本来不用这么累的,都怪那台可恶的风镐。这家伙到了别人手里不是卡钻就是暴跳,只有他玩得转。他只好干连班。
后来连长表扬了他,号召大家向他学习。他一高兴又干了一个班。
直到第二天早上,他舌头发麻地问来接班的人什么时间了,别人告诉他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了。
他翻了翻白眼,喉咙里有气无力地咕噜了一声,腿一软就瘫倒下去了。吓得周围的人大呼小叫,又是灌凉水又是掐人中的。
他在昏睡中挣扎着狂吼了一声:“别闹!让我睡一会儿。”
他这一睡就睡了一天一夜。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被人连扛带抬地弄回工棚,扒光了衣服塞进被窝中去的。
连长说:“早知道这样,还不如莫加班。人也累病了,还少干了活。”他恼火的是,毛狗还管着一个班。班长不在,他们班的工作就乱了套。
连长(叫他排长更恰当,这个连只有四十来个人了。)说,还得去找医生,还得亲自下厨房去给他下面条、做病号饭。想想就划不来。

毛狗醒来时已是薄暮时分。他睁开眼,工棚里黑乎乎的。
一个人坐在身边的地铺上抽烟。
“什么时候了,晚上还是早上?嗯?你敢在工棚里抽烟,连长看见了立马弄死你。给我也弄一支。”毛狗嘟哝着,边揉着眼睛,费力地欠起身来看了看外面,有气无力地说:“有什么吃的吗?我要饿死了。”
旁边坐着的人掐灭烟头,把一个小脸盆似的大海碗还有点余温的面条推到毛狗面前。
毛狗就趴在地铺上,狼吞虎咽地把那碗面吃了个精光。然后,用筷子敲着碗边说:“还有一点点好吃。还有吗?再搞一碗。”
又过了一会儿,毛狗又敲着碗说,“面是谁做的?喂猫啊,妈的!”
见没有人理自己,就摸摸索索地拿到了一个漱口杯,倒掉了牙刷牙膏,说:“给我搞点水来,我渴死了。去呀,草你妈的快点。就剩半条命了。”那人也不吭声,往杯子里哗哗地倒水。
毛狗喝了一大口,被呛得猛烈地咳嗽起来,说:“酒!妈、妈的,那儿弄、弄来的?”他又喝了一大口,一下子来了精神,一挺身坐了起来:“来,你也来一口。”
那人接过杯子,一仰脖灌了一大口,又把杯子递过来。
俩人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儿,一瓶酒就见了底。
毛狗往后一仰,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从铺下摸出一盒火柴,说:“去,把煤油灯点起来。”那人没接他的火柴,没好气地说:“自己点。”
毛狗爬起来,凑到那人面前,说:“那你就到外面看看,看送电了没有?”那人说:“自己去!”
毛狗疑惑地说:“你是----”
那人嘻嘻地笑了起来。
毛狗大叫起来:“是你,黄平?贼日的黄平是你!”一把就把黄平摁到了地铺上。黄平推开毛狗,说:“你小子倒是睡得舒服。你要再不起来,我就要回去了。”
毛狗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实在是累坏了。我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了。呃,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黄平说:“我跟分指的车过来的。上午在女子营那边,下午过来的。先去了指挥部,没看见李政委就过来了。”
毛狗笑嘻嘻地说:“到女子营干什么去了?老实坦白。又在那里勾搭上一个什么女孩儿了吧?长得怎么样,漂亮吗?”
黄平说:“去去,胡说什么。我一个同学被推荐去读大学了,想过来送送她。谁知她前几天就走了。她回去时要路过分指,也不跟我打个招呼,真是的。”
毛狗说:“那个还顾得上你哟,别人要回去得很了。哎,莫讲别个,讲你自己啰,现在都干些什么,还好吗?”
“好什么,还不是就那样。”黄平轻描淡写地把到分指几个月的情况说了一遍,包括回昭陵汽车修理厂培训、学车工,再回分指这一段的工作的情况。还把在分指丰富多彩的体育活动和令人羡慕的伙食说了一下。
把毛狗听得直咂嘴:“日他娘,你硬是到天堂了。那天把我也带到你那里去享一次福啰。”
黄平说:“我们没别的,就是坐车方便。我是一天白班一天晚班地轮,没事的时候,想上那个工地,到车场找个车就走。其实,你这里的车不也挺方便嘛,你跟一个送材料的车到分指去找我不就行了吗。”
毛狗说:“我最喜欢坐车。日他娘,长这么大,总共还没有坐过十里路的车。还不知道火车长什么样子的。娘卖×的,我们在这里修铁路九死一生的,如果那天死了,连火车还没有见过,真叫划不来。”
黄平说:“去去,你小子狗嘴里吐不出人话,什么死死死的,不吉祥。哎,说说连里的事吧。”
毛狗说:“连里有什么好说。指导员本来是要退休的人,还拌尽蛮自己争起来修铁路。这次回去以后,老婆也死了,他自己大病一场。听说瘫痪了,拉屎拉尿都在床上。”
黄平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瘫痪,不会吧?指导员现在这么惨?他虽说人瘦精精的,可是很经熬啊。”
毛狗说:“我骗你?他现在真的很惨。回去的人写信来说,指导员现在身体差得很,可能没有几天了。唉,想去看看他吧,又太远了。”
“怎么会,不会吧?”黄平觉得鼻梁有些发酸,就岔开话题:“那咱们大队还有几个人留这里?”
毛狗说:“都走啰。咱们大队只留了我和唐四两个人。呃,你知道吗,玉海回去就讨了一个老婆,是个死了男人的三十多岁的女人,嘻嘻,还带着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
黄平来了兴趣:“玉海讨老婆了?那好事儿啊,这是修铁路给他带来的好运气。”
毛狗说:“那个女人是个寡妇,听说蛮漂亮,又能干又贤惠。她家里在新化,修柘溪水库,把什么都淹了。她没地方去了,就到我们村来找她的移民老乡。她老乡又不在我们村。别人就多了一句嘴,说,我们这里有个光棍汉玉海,人很不错,勤快又能干,最主要是人老实。你两个在一起肯定日子好过,你干脆嫁给他算了。你就算大十多岁他也不会嫌弃你的。那个女人也是蛮可怜的。她那一下子确实是走投无路了,又饿又冻,还带着一个饿得哇哇哭的孩子。一想,实在也没有地方可去了,就答应了。好,玉海当天晚上就得了一个老婆。”
黄平感到不可思议:“当天就得了?就是别人一句话?那,玉海这个老婆讨得也太容易一点了吧。”
毛狗说:“可不是嘛,你也知道他小子家里穷,如果按我们那里的风俗,他根本就讨不起老婆。你知道的,在我们那里伢子崽到了十七、八岁就要讨婆娘,他玉海二十六、七了,熬了十多年了。这一下好,大白天做梦捡了个媳妇,你说他是不是做梦都笑醒了!”
他凑到黄平耳边,忍着笑说:“听说那天晚上他不要命地干了一个晚上,他那张破床都差点被他弄垮了。他还对老张说,累,比我们到芷江的那次夜行军还累得很些!哈哈——”他终于憋不住大声怪笑起来。
黄平说;“去去去,一说这个你就来劲。你小子前辈子肯定就是一条骚狗。哎,唐四呢,怎么没看见他?”
毛狗说:“莫提他了。讲起这老东西就烦。这个时候他肯定在隧洞里。那天塌方要压死他的!”
黄平用空杯子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说:“乡里乡亲的,你干吗要咒人家死?看来你不光是骚,你心还蛮毒的。”
毛狗说:“那有什么,当他的面我也是这么说,我每天不骂他几次他就不舒服。有一次我生病了,不想理他。他就说,毛狗,你今天没有骂人,是不是生病了?你说他贱不贱?”说完不管别人反映如何,自己先哈哈大笑了一通。
黄平说:“列宁说,谎话重复一千遍就成了真理。你不要老讲老讲,以后万一出了什么事故那就要怪你这张臭嘴。”
毛狗说:“那有什么,我们命大得很。哎,你说我骚,你知不知道,唐四那个老东西比我还骚的狠些。一天,他哄我说要去新店,正好那天我们休息嘛。我就想去我们老工地去看看龙姐,。谁知道,我到龙姐家敲了半天门,才看见龙姐满脸通红地出来,他还跟在后面手忙脚乱地提裤子。你说,他还能在干啥?老东西家里有老婆,女儿都可以嫁人了,你说,还这么骚!”
听着毛狗在一边愤愤不平,黄平心想,你小子还说人家,你也好不到哪里去。对毛狗和龙姐之间那点说不清的事儿黄平也多少有些耳闻,也狠狠地斥责过毛狗,你小子要看对象啊,人家龙姐可是能做你娘的人了。
本来陈指导员是不会放过毛狗的。是黄平对准备到指挥部反映情况的老陈说,这种事上级知道了,你这个指导员的脸上好看?说不定还要追查你管教不严的责任。
几句话说得陈指导员闷声不吭地回去了。
毛狗见黄平没接自己的茬,还拿眼睛乜了自己一眼,就知趣地住了嘴。他明白,自己那点破事黄平都清楚。
其实那天他在龙姐那里碰到唐四后的确是醋意大发,只跟他们淡淡地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走了。
走了好远后,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提着一包原本是买给龙姐孩子吃的点心。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不由自主地溜达到了邻村去了。

这是那个在山上让他这个男子汉蒙受了“奇耻大辱”的年轻女子阿莲的村子。他找到阿莲,就把这包饼干当见面礼送给她了。
莲姐见到他,又惊又喜,还把在地里干活的男人叫回来,介绍给毛狗。这个老实巴交,都不敢拿正眼看人的男人接过老婆塞给的钱,低着头出去打酒买豆腐去了。
莲姐则一边杀着鸡,一边不住嘴地和毛狗聊着天。她说话很快,毛狗很难插得上嘴。说到那天在山上发生的事,她似乎很得意,除了很大声音地说那件事,还不时发出哈哈的大笑。
毛狗则既尴尬又生气,他看着莲姐随着手上拔毛的动作衣服下面颤动的双峰,情不自禁地又萌生了想犯罪的邪念。
吃饭的时候,莲姐把那天的姐妹中一个也叫了过来作陪。大家免不了又是一番取笑。
毛狗和莲姐的男人喝得满脸通红。莲姐的男人也是修铁路回来的,他们修的是到湘西自治州的麻阳到凤凰那一段。
说起修铁路就有了共同语言,他们就各自讲自己在工地上的一些趣事。
毛狗酒兴上来了,就跟他一碗一碗地喝。那男人豪爽,酒量却不敢恭维。只喝得他眼也眯了,腿也软了。
酒助色胆,毛狗就在饭桌下面跟那两个女人干一些摸摸捏捏、偷鸡摸狗的事。
那一天,毛狗觉得特别开心。
(未完待续)

(本文采用的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