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冬夜
黎晶
大馒头一咬沒鼻梁子!能吃上一顿又白又喧的白面馒头,简直就是皇上过的日子,这小时候的梦想却在北大荒知青那会儿实现了。
那年冬天,大雪围着山河农场直属队整整飘了一天,下班了我从木工班踏着尺把厚的积雪来到食堂,小黑板上的菜谱写着今日供应土豆丝(五分)、白菜片炒肉(一角),主食馒头(四分)、牛奶一碗四分。
农场一天三顿都是馒头,天天都在过年,这是远在天边北京的妈妈想不到的。每当咬一口没鼻梁子的大馒头,眼框子就发酸,什么时侯妈妈这个老胃病号不再吃那棒硬的玉米面?儿子在期盼。
我是个近一米九的大块头,一天能做六扇窗,体力消耗大能吃,是直属队有名的大肚汉。一月工资三十二元,定量四十五斤,粮票不够全靠女生接济。
晚饭一个菜五个馒头下肚,这裤腰带还有富余,得了不能再吃了,总和别人要粮票也不好意思。
冬季北大荒夜很长,下午五点黑天了,一直要到第二天早晨八点,十五个小时黑暗难熬。农场自营发电,十点场部便是漆黑一片了。宿舍知青们哪能入睡,白天的兴奋还在延续,大伙点上腊烛,就等我这个故事大王开讲。上海知青小陶倒水,有时还偷偷放点从上海带来的白糖,哈尔滨知青小张递烟,迎春牌三毛二分一盒,这是知青圈里最贵的烟了,他舍不得抽专为每晚的评书而备。
这一聊就到半夜十二点了。
他们听着听着就入睡了,可我的肚子又响了起事,别人吃饱撑得睡不着,我一饿就翻来翻去在大通铺上烙烙饼。沈阳知青汽车队学员小杜见状说:黎大哥又饿了吧?
可不是,我又劳神了大半夜,肚里的五个馒头早化成屎了。
走穿衣服,咱去弄点吃的。
深更半夜的,哪弄去?
说着还是穿上了衣服跟小杜去了车库。他打着手电筒,在车里拎出一个军用黄书包,里面全是馒头。
小杜说:我每给食堂拉货管理员就送我几个馒头,这不都有冻上了。
我说:走回宿舍在火笼上烤烤。
我和小杜悄悄地回到宿舍,沒想到其余三位知青也沒睡着都在等着我们呢。小陶出主意,去油房要点豆油炸馒头片,那多香呀!小张说上奶号要点冻牛奶一热…,你一言我一嘴推举我去办。小杜说我是木工班长,管着十几个人大小也是个领导,平常各部门都求着我木工房办事呢,我出马准能办成。
这回小陶小张跟我先去了油房,油房夜间还在榨油,这工种沒有知青全是留场就业的农工。管事的老鞠头认识我说:黎班长这大半夜的有事吗?
给我弄点豆油!
不敢呀黎班长,赵队长要是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
那我黎班长就不扒皮了!快点!我们木工班加班,难道还要砸赵队长家的门批条子?
老鞠头看我火了,连忙从小陶手里接过饭盒,打满了金光灿灿的黄豆油。
奶号也如此进行的十分顺畅。
宿舍热闹起来,炸馒头片热牛奶,上海知青照像馆的大李贡献了一瓶酱豆腐,这顿夜宵美出了鼻子泡。
时过境迁了,几十年就过去了,馒头早已成了家常便饭,可我现在依然隔三差五的炸点馒头片,还有红方白奶,去记忆那个北大荒幸福的冬夜。
2020年10月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