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铁生，辽宁人，现居深圳。八十年代初开始写作，诗歌痴爱者。出版诗集九部。

清晖能娱人（组诗）

卫铁生

之一.

月照溪流，清晖里的乌镇悄然磨着古镜

新石器时代走来的星子，在倒影里饮涟漪

乌丝和蓝印花布在呼吸，神秘的走桥人

避过灾祸和百病，丢下瓦罐，留下欢愉

杭白菊演绎清贫与富庶，光晕里的晨昏和民居

被诗经翻阅，被水稻分蘖，被小桥花草写意

当第一支湖笔蘸着八月桂花香素描两岸

那些喑哑或光泽，面容与幻灯，把出世入世剪辑

最有名气的人，是一个孩子的啼唱照耀过来

古镇新一回月牙，娱着不断的流水和玄机

千古名望在上一个圳口系揽，香火中

清晖喂养的浪花，须臾连着须臾，一直涌动下去

之二.

西塘古镇的黄昏，蚕丝被在竹竿上晾晒霞光

如岚的潮气飘过阁楼花窗，桑叶栖着夕阳

画面很安静，清晖里的小舟，蓝花布和木桨

还有几只麻鸭泊在水上。做杂糖的艺人

甜蜜的双手在娱乐，紧挨着生活的慢时光

狭窄石皮弄，侧身的瓦当白墙，一次行走停顿

小如袅袅香火。祖祠和牌坊，传统和时尚

石桥廊棚在光照里，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吉祥

孩子们挑着纸灯笼，流水清洗干净脸庞

活泛的西塘，故事涌动故事，波光把微笑熏香

清晖浸染着水上人家，老者的摇椅，恋人的肩膀

静谧月亮升上来，钮扣博物馆亮在西街衣襟上

之三.

飞檐重叠，乔木阴翳，全福晓钟敲响熹微的晨曦

指归阁瞭望隐约的黛山，周庄醒来色泽交错的章回

清冽从十四爿酿酒作坊里窸窣晕染，福安桥

双桥，在流水上，用倒影和油画，蠕动祥和氛围

走进石板巷弄，印花蓝布从木窗垂下，第一声叫卖

喊醒时光流转博物馆。原居民和名宿，重叠或错位

洗菜的早安，船娘的吴歌小唱，阿婆茶品着古镇滋味

水韵周庄，四季周庄，民俗周庄，诠释的美

在粼粼水波上，欢娱而不停息。穿着大襟短袄的姑娘

用宣卷曲艺说唱清贫与富贵，水乡千般轶事

善恶就能分清人性根基和爱恨原罪。这些神韵魅力

令周庄名遐远方，让诗歌推陈出新，返照清晖

之四

我在拙政园模仿大户人家，在花草假山中徜徉

拖着四方步的影子，在明朝陪安逸上岗

走来走去的幻影园主，烟云浮动的昏鸦晓唱

水滴穿过台阶，清晖流转几许潇洒的门廊

竹坞曲水，精巧亭榭，与谁同坐在异乡或故乡

管弦嬉笑锦袍红袖，灯笼蝴蝶娱乐稚子老叟

投身石井的身影，惹过哪一回家法的五常

我模仿不了吉祥或不祥，也记不住门前车马

坐立在斑驳的墙皮下，也无法把光影救治和杀伤

选一棵临水的树，我在皱纹里写园林诗行

晃漾渺弥之间，白日梦，被熙攘的游人踩醒

我匆忙拍照留念，跑光的衣襟，漏出腐朽之相

之五

十大名寺寒山寺，袅袅香火弥漫姑苏城

枯荣草木随清音起伏，那个叫寒山子的僧人

袈裟缥缈，在寺前的古樟树下，最终隐去肉身

我在须弥座旁边伫立，问不出德行里的明暗

也解释不清照墙和山门隔绝了怎样的红尘

我是来游览景象的，想在清净中找寻另一种光晕

走过枫桥，来拍照的红男绿女，戒和不戒

只有模糊分寸，他们在一百零八下钟声之后

空出没有烦恼的经文和寺庙，好似一切皆烟云

而我终究不是手捧竹篦盒和手持荷花的人

和合二仙带着传说的清晖，从山水中入世出世

如果你能认出自己，或许嗔念也是娱乐的存真

之六

西湖就是一个湖，普通得像深邃的人性历史

我踏波走进汉书地理志，从居易诗中捡两个字

逆光里的朝代，就在一汪水上沉浮着悲壮与旖旎

沿着秦皇缆舟石，凿出江南运河，唐朝至五代两宋

迷离清晖，让西湖充满神秘，有血泪，有轶事

有满江红里的骨头，有水漫金山，有化蝶和苏氏情痴

如果东坡肉太俗，或醋鱼太酸，或雷峰塔坍塌太早

如果三潭映月抹了明净一脸泥巴，或龙井风湿

能娱人的，还有多少奇绝风景和补遗的钥匙

我做不到古人的卧薪尝胆，从西湖的波光里出来

去西泠印社，淘一枚清晖能娱人的印章，我闲散惯了

背负不了太多悲剧，念一声保佑，就悄然消失

   榆钱儿读这组诗体游记，唤起那年游历江浙几多回忆。直是身临其境重走了一回啊。佩服诗人的文化历史底蕴与诗心笔力！

清晖能娱人之一【榆钱儿留言】：

“月照溪流，清晖里的乌镇”，如巨幅时空大画，亦实亦虚，把古镇之“古”，从新石器的星子演绎到今晨。

画面千古历历。而无论清贫富庶，无论灾病欢愉，无论诗意民间，无论岀世入世，无论面容幻影——时光的脚步依然秩序着，前行着，“清晖喂养的浪花，须臾连着须臾，一直涌动下去”；而前景色调总是明亮：孩子的啼唱中，月牙儿总是一回回新，世界总是一回回新。这正是古镇明月清晖最能娱人之处。

读这首，如同读一部古镇微电影脚本，音画效果与情感色彩都在诗句中了。

清晖能娱人之二【榆钱儿留言】：

读这首，时光一下子慢下来，身心瞬间放松。步移景换，西塘的每个角落都是安宁温馨的，也是生气涌动的。

若你喜欢摄影就遇上优秀导游了，你看诗人已为你选了那么多意境美的镜头，自然与人文，建筑与风情都在其中，尽管去拍好啦——《竹竿上的蚕丝被，晾着黄昏霞光》；《阁楼窗花，桑叶栖着夕阳》；《清晖小舟，蓝花布和木桨，还有几只麻鸭泊在水上》；《做糖的艺人，老者的摇椅，恋人的肩膀，孩子们挑着纸灯笼，》；《狭窄石皮弄，侧身的瓦当白墙》；《祖祠和牌坊，石桥和廊棚》；《静谧的月亮，钮扣博物馆，亮在西街的衣襟上》……

清晖能娱人之三【榆钱儿留言】：

一首短诗，竟如一台多功能多角度摄像机，镜头俯仰推拉之间，把周庄从全景到局部，由视听而氛围，以精彩的剪辑呈现给读者。足不出户，也能周庄一游——黛山，古木，飞檐，流水，人物，吴歌，叫卖，说唱，光影与声音的流转重叠和错位，不仅呈现出周庄的古镇风情，而且透视出人性善恶的原始根基。赞！

清晖能娱人之四【榆钱儿留言】：

哈，晃漾渺弥之间入梦深矣！看这入戏的样子：“我在拙政园模仿大户人家，在花草假山中徜徉/拖着四方步的影子，在明朝陪安逸上岗”……诗人模仿的“四方步”，如在眼前了。若不是被游人踩醒，诗人又该如何精彩地自扮角色，吟哦嗟叹于古园出生入死的传奇中呢。写的自然风趣。

清晖能娱人之五【榆钱儿留言】：

红男绿女拍照的一瞬，做戏的一瞬，是不是你我他的写真? 到名山高寺一游，假想一回出世成仙。但这也无可指摘啊，看诗人为我们的开脱，多么善良宽容与慈悲啊：“在一百零八下钟声之后/空出没有烦恼的经文和寺庙，好似一切皆烟云”。如果你的心中有佛，“如果你能认出自己，或许嗔念也是娱乐的存真”。

清晖能娱人之六【榆钱儿留言】：

众人游西湖，多是沉醉于浓妆淡抹总相宜的湖光水色“旖旎”中。而诗人却注意到西湖沉淀于历史深处的那些“悲壮”。

“逆光里的朝代，就在一汪水上沉浮着悲壮与旖旎”，此句，领起全诗，侧重悲壮，兼顾旖旎——水漫金山，岳飞之墓，越王卧薪尝胆，梁祝化蝶双飞，苏轼江城子；三潭印月，雷峰塔影，龙井茶韵……

诗笔于史料、遗迹、心情与自然山水间，进去出来皆游刃有余，末节“去西泠印社，淘一枚清晖能娱人的印章，我闲散惯了/背负不了太多悲剧，念一声保佑，就悄然消失”, 贴近众游客的行迹与心理转换。是一篇完整的诗歌形式的游记。

榆钱儿，汉中人，现居广州。退休教师，爱好广泛，喜欢诗歌音乐绘画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