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见过工厂、部队家属院里住的家属都是女的,而我却有一位男家属。男家属,这是我在余庄中学教学时同事们对我老伴的戏称。
我不知道这是褒称还是贬称,可我老伴却对这一称呼很满意。别人这样称呼他,他总是回报一笑。
一个大男人整天像尾巴一样随着女人转,真是没出息,可他不在乎。
1981年,我这个民办老师考入洛宁师范,成为公办老师,在家务农的老伴只有担任“男家属”的职责。
当好“男家属”实属不易,不光要过心理上的关,还要接受生活与意志上的磨炼。
我去上学两年住校生活,把三个孩子交给他,真不知他该怎么办?

老伴是位退伍军人,回乡后当了大队干部,从未操持过家务拉扯过孩子,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难以接受。
可他却很乐观,认为有了希望。我通过自身的努力奋斗,考入了师范,跳出了农门,还可把孩子们户口转为商品粮,有利于孩子们的前程,也算家庭中天大的喜事,就高兴地面对了现实。
干农活只要不怕吃苦都行,当干部只要能心系百姓,多跑腿勤奉献,他都能做到,可他带孩子可不容易。当年大儿五岁多,提前送学在一年级混,女儿三岁多,托乡邻照管,小儿仅一岁多,还没断奶,没奶吃常哭闹,没人带,老伴只好走到哪儿带到哪儿,去地干活带着他,去大队开会也得把他背去,生活折磨得他常背地里暗自难过。
老伴不会做饭,平时都是我做好饭端给他吃,现在却要他自己做饭给孩子们吃谈何容易?当时粮食还很紧张,生产队只种小麦、玉米、谷子和红薯。成品粮也只有白面、玉米面、糁和小米。红薯好做,蒸熟就能吃。煮小米汤、玉米面汤也好做。做面条他不会擀面,只能和好面后在案板上搓成条放在锅里煮。他也不会蒸馍,只好把玉米面和好,拍成饼放在锅里炕,也不知生熟,有时生有时焦,有时撒上些盐吃着还香喷喷哩。真不知道他们是怎样将就过来的……

最蠢的是,当时鸡蛋才二分钱一个他也不知道做给孩子们吃,还打算卖钱。星期天我回家发现家里竟攒了二十多个鸡蛋,说了他一顿,教他怎样煮鸡蛋、炒鸡蛋、冲鸡蛋茶,孩子们才享了福,吃上了补品。
一次,我回家问孩子们:我做的饭香,还是你爹做的饭香?孩子们都说我爹做的饭香。我听了心里酸酸地,我知道孩子们跟着他不能按时吃上饭常饿肚子,因此吃啥都香。他不会做饭,稀汤寡水、少调无味怎会好吃呢?可孩子们不吃就得挨饿,有啥办法呢!
白天难,晚上也不容易。晚上孩子们还要水喝,一晚能喝两保险壶开水,可能是白天没吃饱的原因。
那时物资匮乏,没啥营养品。老伴还行,仗着大队干部的身份找老乡土产公司经理买了二斤白糖,这算最好的营养品了。开水里放点糖胜似琼浆玉液,难怪孩子们一晚要喝两壶水!

老伴同三个孩子挤在一张床上,这个醒来要喝水,那个醒来要撒尿。喝那么多水,还得惦记着叫他们起来尿尿,叫晚了就尿床上了。一晚上折腾来折腾去,怎能入眠?
日子难过,岁月难熬,两年总算熬过去了,孩子们都增加了两岁,虽瘦但都健康。我师范毕业了,老伴却累垮了。人瘦了许多,青春不在,胡子拉茬,三十多岁的小伙子俨然成了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这不,也有好处,一次去洛阳看病有位小伙子赶紧让座,还连声说“老大爷你坐,老大爷你坐”。
老伴病了,真的病了,他是为支持我上学累病的。毕业后我分配到余庄中学任教,也只好带上老伴照顾他,为他调养病,这样他就成了“男家属。”一直陪我到退休,
不受苦中苦,难成人上人。如今三个苦水中泡出来的孩子都已成人,参加了工作。我们老两口也苦尽甘来,欢欢乐乐,唱歌跳舞,散步健身,文海耕耘,携手百年,安享清福,此生足矣!
这都得益于“男家属”的辛劳和奉献。

作者简介:张便玲,女,1949年腊月生。网名迎春花,洛宁县城郊乡在礼村人,中教一级教师,已退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