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涵自传【卷四】《独木之桥(64)》
[张涵 朗读版]
文/张涵(韵娘·吉妮)
64.细细一卷心态来信,唯一一份模拟试题
新泰一中?!赵子馨?!三姑父?那个父母经常偷偷提到但我从来都没见过的神秘而恐怖的右派?!
记得那年,父亲下班,疲惫之外,满脸愁容,完全没像往常那样一边连口“妮儿妮儿”地叫着一边把我这个“老天爷给他的闺女”举上头顶,而是紧锁双眉长吁短叹地坐到了他自己垒砌的小土炉前:“又来信了,找她三姑。”
我一看有信,立刻凑上前去,趴在父亲膝上,大声朗读:“山东淄博铸钢厂张详道(兄)收。山东省新泰市第一中学赵子……哦,原来这个字念馨?!”
是,我有点显摆。小时候的我什么都学,随时随地,如饥似渴。父亲那本《毛主席语录》、别人胸前的毛主席像章、家里那张“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寿无疆”和“抢渡大渡河”的年画、大哥那本讲述一个苏联少年拾金不昧的彩色画书《表》、二哥那本破到没皮只剩一篇《一个铜钱》的故事书、一排简称“马恩列斯毛”的巨幅画像下的领袖全名以及那本讲述农村土改但让我问遍家人也没搞懂里面桌上那个所谓的“保健品”到底是什么东西的连环画书等,让我还没上学就对照着厂里那响个不停的大喇叭自学了很多的汉字……

我正得意,信被母亲一把夺走:“一个右派,三天两头来信,谁能相信他这就是来信找人?谁能证明他不是特务?”说着,母亲拉起我的手,出家属院,进厂大门,将信交给了革委会主任,“俺老张老实,你说他们这么老是来信,这万一出了问题,咱革委会可要给我们做主……”
小手拽着母亲的裤子,我想起那个几次突然来到我家的披头散发的三姑。本就吃不饱,又多了一张嘴,母亲出来进去指桑骂槐,说我们一向清白,绝容不下这种女人云云,连年幼的我都能听出,母亲那是在说,我们早已跟老张那一家划清了界限,万一将来被父亲厂里“革命的职工同志们”和家属院里“革命的职工家属们”举报和确定为“阶级斗争新动向”,希望邻居能出来给我们做证……
那次之后,我们与新泰的联系终于完全中断,新泰、姑父和姑姑在我心中的形象也更加神秘和恐怖……
来信卷的又细又紧,好不容易才将它打开。
姑父说,因为我的爷爷和大伯都是国民党,大姑父还是史书有载的国民党起义军长兼大资本家、二姑夫是国民党的军法处长兼日语翻译,所以早年家大业大,房产仆人洗澡堂一应俱全,所以他的右派问题就特别严重。曾经,因为受不了残暴的批斗,姑父与学校另
右派老师商定一起跳井,但趴到学校井口往下一看,“井好深”,两人正想从什么角度、以什么姿势跳下才能保证死得痛快,就被身后一群悲痛欲绝呼天抢地的孩子紧紧抱住。想“自绝于人民”但自杀未遂,罪加一等且株连家人,而姑姑出身大家,从小养尊处优,肤白貌美,轻声慢语,温柔多姿,哪受得了这般屈辱,结果精神失常,动辄离家出走,于是姑父又当爹又当娘,被揪斗的同时还要经常请假上路,沿着铁路线走访亲戚寻找姑姑……

看着那陌生而又熟悉的五度倾斜的瘦长字体,我为当时那个特别天真幼稚、特别乖巧听话、特别相信老师、特别要求进步的我当时还未成年而庆幸,为母亲和家人的冷漠而自责,因为那时我还远远未能领会父亲的家世给我们一家带来的精神压力,没能领会母亲被迫带着两个年幼子女“上山下乡”的艰辛,没能领会挣不出工分的我们被贫下中农送回城里的难堪,没能领会一个六口之家三人丢了城市户口和粮食供应的生存威胁,没能领会母亲拖着矮小瘦弱的身躯冒着“投机倒把”的巨大风险远行郊外与粮食“贩子”斗智斗勇的顽强执着,没有领会她背着几十斤的粗粮去磨面再背着几十斤的粗面回家的疲惫,没有领会听着我们抱怨饭后腹胀诉说大便带血的母亲连我们正在抱怨的那种很难揉到一起、更难下咽消化的高粱玉米窝头都很少吃饱的饥饿、无奈和委屈!
来信最后姑父说:现在落实政策,大量右派“摘帽”,他的冤案也获平反,而父亲是姑姑唯一在世的亲人,所以姑父一连数信,终于与我们取得了联系,就在刚刚过去的这个正月十五,他带着两个魁梧高大的儿子和端庄孝顺的儿媳乘坐长途汽车穿越鲁西南的崇山密林专程去周村给他和姑姑的二哥二嫂拜了个晚年,从而得知了从小学习就特别好的我居然没上高二就跑去跳伞、现在又退役要考大学而且因此初三就已回了航校的事情,身为人民教师的姑父立刻将这事记在了心里并记下了我的通讯地址。这不,新泰一中高三文科的期中试卷刚刚出来,姑父就给我寄来了一份,好让我自己进行一次模拟考试,所以不管会不会,我都不要看书,要自己做,他再拿去请各科的老师给我判分,然后再寄回供我改错。当然,姑父没说,他那时是新泰一中最优秀的高三地理老师,而新泰一中那时就已经是山东省本科录取率排名第一的中学。

我紧急收起那几份已被翻开了的手刻油印的试卷,以免无意之中看到试题,影响自测效果,同时告诉身边的小杨和小夏:“我周末做,而且严格按照高考的时限:每份卷子两个小时!”
小杨合理提问:“你又没闹钟又没手表,怎么能知道到没到点?”
小夏及时建议:“要不我们帮你监考?”
于是,周日,上午语文英语,下午历史地理,傍晚政治,五份试卷全都一次完成。然后,我学着姑父来信的样子,将它们卷成原来的粗细,寄回了新泰一中。
很快,那细细的一卷又寄了回来。
姑父说:各科老师都来问他:一个高中肄业生和专业运动员,仅靠自学真能学的这么好吗?这卷子真的是你侄女自己做的吗?该不是怕答的不好被人笑话,照着书上抄的吧?

我笑了。都是我自己做的,我不会自欺欺人。
可能那天有点感冒,感觉肿脸囊鼻的。我决定休息半天,并换上了大哥从上海给我买的那件鱼尾领的淡蓝色涤卡上衣、那条带着浅绿条纹的墨绿色细腿长裤和那双号码稍大但正在时兴的黑色钉子皮鞋,庆贺自测成功。
方连海老师背着相机从旁路过,为我拍了这张照片。
姑父现已九十八岁高龄,耳不聋眼不花,腰不弯背不驼,两鬓斑白,体格健硕,气宇轩昂,谈笑风生。因为喜穿制服,来京游玩,常被我家楼下保安视为首长。每次看着姑父被敬佩的眼神和问候包围,我总是想起当年那细细的一卷。姑父那次寄给我的,不仅是那年高考之前我所见过和做过的唯一一套模拟试题,更是一位历经沧桑的长辈洞悉人性的深刻智慧和不计恩怨的伟大胸怀。
待续,下期更精彩,努力更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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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涵,曾用名,张立新,张焓。曾是山东省飞机跳伞队专业运动员,山东省会外语类高考状元,留美MBA,对外经济贸易大学、清华大学全职教师、中国政法大学兼职教授,特大跨国外企NP、UDI职业高管、CPC、JDC、JDC-SOUTHERN中国首代,世界银行独立咨询专家,世界银行GEF中国项目英语培训首席专家,专职写作者(全球速成《张涵英语》、张涵自传《拥抱沧桑》、影视剧本《独木之桥》、《张涵杂文正论》等),业余音乐人(2008北京奥运全球征歌大奖作品《WE SAIL(我们航行)》、一月网转千万并被各大网站收录的爱国歌曲《中华在崛起》及《张涵百首诗歌集》(大歌/小歌、民美/通俗、抒情/说唱、中文/英文)、现代歌剧《快快长大》词/曲/编剧(创作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