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路
原创 王亚平 邵阳
文字的舞台
(纪实长篇小说连载之72)

【72】
李政委和刘副指挥长正召集县指有关的领导和各营营长教导员开会。
黄平就把政委的棉军大衣和被子拿出来晒。初春的太阳很难得,很暖和。
黄平晾好了两件被服,又用毛巾仔细地擦去了大衣上的几处泥污。他转着身体晒太阳,觉得很惬意。
他眯着的眼睛盯住了桃树的一根枝头,那里已经绽出了几处鹅黄嫩茸的淡绿。
他拉过树枝,凑到鼻子前面,贪婪地闻着那一缕幽幽的春的气息。
他这几天情绪好转了一点。因为怕提前转战,回到那个只有他一个知青的荒僻山村去,他找指挥长恳求,说坚决不肯提前转战,就愿意在这里修铁路,修几年都行,修到哪儿去都行。其实,他的要求很低,一心想留下来修铁路,为的是能吃上一碗现成的、安稳的饭。
指挥长很痛快地答应了他的要求。说没问题,只要留一个民兵就留他。而且,等铁路修完了,如果铁路局要留人招工,就推荐他去。
黄平很高兴,他真的不愿意回到那个小山村,去当一辈子农民。他知道,如果自己父亲的问题永远解决不了的话,自己也就永远别想离开那里。但如果能留下来修铁路,几年之后没准儿能混个铁路工人当当。如果是那样,自己这一辈子就心满意足了。
他想到齐向东和邹卫红她们那里去玩,前些日子听说她们那里为一头猪的事情差点和男民兵打起来了。
又听说她们连有好多自己小学、初中时的同学。最近,有些人还被通知回去读高中去了,说是有新文件规定,愿意读高中的还可以回去读。
还听说,她们附近的两个男知青民兵连为了她们连的女孩子打起架来了,而且打得很凶,差点出了人命。不知这中间跟齐和邹有没有关系。
黄平虽然和她俩都没有什么很特别的关系,但却也不愿意那个差劲的男孩子厚颜无耻地去追求她们。
他想去,又苦于没有理由,毕竟跟她们的工地相距还有二十几公里远。加上这段时间工地上乱糟糟的特别忙,就搁下了。
小乔走过来,笑嘻嘻地说:“喂,帮我一个忙。”
黄平说:“帮什么忙?”
小乔说:“你到会议室去,给开会的领导们加点木炭,倒点开水什么的。”
“那你呢?”
“我?我休息一下。在这里晒晒太阳。哎呀,今天的太阳可真好。”小乔仰天舒展双臂,一脸享受的模样。

黄平被激怒了:“不去!该干的活儿不干,跑到这里来偷懒。”“不去?不去你就别后悔。嘿嘿。”小乔冷笑着,斜着看了他一眼,迈着夸张的八字步走了。
走了几步,他回过头来朝黄平诡谲地笑了一笑,拿出两封信来晃了晃,说:“想看信就去干活。”
“给我!”黄平追上去抢,没抢到,只好妥协:“好好好。我干活行了吧?先把信给我。偷藏私人信件犯法。”
小乔说:“法?法管不到这大山沟来。去,先去加木炭。”
黄平乖乖地干了小乔指定的活儿以后才拿到了那两封信。一封是杨帆的,另一封小胡的。
小乔瞥了一眼,很奇怪并有点失望,黄平脸上并没有那种他特别期待的欣喜若狂的表情。
黄平很平静,只是嘴角咧了咧,就把那两封信装进了口袋。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但这两封信在黄平的口袋里就像一个神奇的小精灵,搅得他一分钟也不得安宁。他不时地摸一摸让自己躁动不安的信,用最大的毅力克制着想看信的欲望和冲动。
可是不行,只坚持了不到半个小时,他就觉得自己像掉进深潭又冒不出头的溺水者一样,快要被憋死了。
黄平给开会的领导们密集地添了几次开水之后,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像做贼一样偷偷地溜回了宿舍。他的心狂跳着,用发抖的手抽出了其中的一封来看着。看着看着,不知不觉地视线有些模糊了。
“黄平,你躲在这里哈!”随着一声咋唬,毛狗冒冒失失地推门进来。
黄平吓得一哆嗦,立刻把信塞进信封,抬头见是毛狗,心里老大的不高兴,说:“你来得也太是时候了。简直是个扫帚星!”
毛狗说:“你也莫骂什么星了,现在你看到我一回算一回了。说不定哪天我就死翘翘了。”
黄平一愣,盯着他说:“你什么意思?”
毛狗说:“我要到白马溪去了。打隧洞。”
黄平说:“你去打隧洞?全连都去?”
毛狗说:“亏你还在指挥部。我们一个连只留下四十个人,还有八十多个人转战回家。走的多,留的少。走的那些人个个像死了娘老子。我反正不想走,就拼命要求,就把我留下来了。”
黄平沉吟了一下:“留下也好。回去干什么。不过,打隧洞可是个危险工作。”
毛狗说:“要危险也没有办法。我反正是死过一次了。我们这一次是配合二局施工。他们都是老工人了。应该不会太危险的。再说,我不信我就那么倒霉。”
沉默了一会儿。毛狗说:“你在看谁的信?”
黄平没吭声。毛狗说:“是杨帆的信吧?她是个好妹子家,对你又是一片真心。这样的妹子要是嫁给我,那晚上就没得觉睡了。”
“你!”黄平想踢他一脚,压着火气瞟了他一眼,说:“毛狗你应该回家討婆娘了。真是的,骚得很哪你。”
毛狗说:“婆娘討不成了。家里来信说,她家里把婚退了,嫌我家里穷。退就退,我还看不上她呢,长得象个红薯。”他突然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黄平从来没有见过他叹气,好生奇怪,一下子有点同情他了。
毛狗又拿出一封信,塞到黄平手里。说:“杨帆的表姐给我写的信,你看看吧。”
黄平很惊讶,“杨帆表姐的信?她给你写信?”他抽出了信纸,却并没有看,而是盯着毛狗的眼睛。
毛狗说:“这是她写给我的第三封信了。她说她要等我回去,她要跟我。”
黄平一下懵了,“跟你?跟你什么?”
“跟我就是要嫁给我。”
“你是不是吃错药了,发烧说胡话?她比你大十多岁你知道吗!”

“所以,我要跟你商量。你是知识分子,见多识广,你帮我出个主意。”
“你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行!这太荒唐了。再说,她有丈夫,还有一个相好的男人。”
“那个相好的坐牢去了。他偷林场的树,被判了五年刑。那些都是珍贵树种。还有,前不久她那个傻丈夫死了。不死也没有用,他连话都不会说,更不用说干那事了。她结婚这么多年,她男人从来就没有碰过她一次。”
“这些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黄平很迷惘。
“咳,还不都是她在信里告诉我的。”
黄平忍不住展开信来看。看了几行,吃惊地说:“她说她是你的人!你跟她睡过了?”
毛狗迟疑了一下,红着脸说:“是、是睡过。只有一次,就是上次她到这里来,被捆起来的那一次。”
黄平恨恨地叹了一口气,说:“毛狗呀毛狗,真是看不出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小小年纪你就学会搞女人了。而且,你、你那有机会呀,我都想象不出,你是怎么干出这种事儿的。他们给你起这个名字真的不冤枉你,你真的像一条狗一样,想搞你
就搞,在那里都可以搞!”
毛狗垂下了头,任凭黄平数落。他掏出一盒烟,先塞给黄平一根,自己再点上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大口。沉默了片刻,他抬起头来:“你说,我怎么办?所有的人中,我就佩服你一个。我听你的。”
黄平说:“你这个问题倒把我难住了。我倒想问,你打算怎么办?别看着我,你自己。”
“怎么办?”毛狗猛地吸了一口烟,把半截香烟用力揿灭,说:“大不了就討了她!反正我家里穷,討不起老婆。”
毛狗说自己喜欢年龄大的女人,不在乎讨比自己大十多岁的女人做老婆。他和盘托出自己小时候一些见不得人的丑事,包括和茴妹子睡觉的秘密。
黄平听得耳热心跳,说:“这么说,茴妹子那件事是真的了?”毛狗用苦笑作为答复。
“你怎么能——她跟你娘一样大你知道吗?”
“她比我娘大一岁。她自己说的。”毛狗居然恬不知耻。
黄平只有叹气的份。他本想说,有一种畜生是专门用来做种的,你就是那种。话到嘴边又咽回去了。毛狗这种人,你损他有用吗。
把毛狗送走的时候,他叮嘱毛狗到了新工地一定要记得写封信来,要报个平安。毛狗吭吭吃吃地说自己不太会写信,但他还是应承了。
黄平把自己用过的一条旧毛巾送给了他,又拿出一包小花片托毛狗带给龙姐的孩子。并叮嘱他“别全塞自己肚子里去了”。
毛狗说,放心吧,毛狗不是以前在家时候那个没有文化的毛狗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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