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美华原创作品

 遗鸥的爱情 

        出去走走吧，亲友们这样劝我。于是在8月的一个晴朗的日子里，我去坝上草原一个有湖光山色，也有朋友的地方，她叫康巴淖尔。

       康巴淖尔是河北省最北部的一个县城——康保县南部的一片咸水湖。湖心岛上有一种鸟叫遗鸥。

这方土地我是熟悉的，多次来这里采访过，还写过了一篇《这是一方生长文化的土地》的散文。来到这里，我是为疗伤还是为了遗忘？抑或就是跟着大伙来了，和一帮文人来采风。看过了一家叫凯阔的企业，看过了一处叫卧龙图景点的花花草草，第三天该返程了，我们顺路去康巴淖尔看遗鸥。遗鸥是世界上珍稀的濒危鸟类，全世界仅有一万多只，而康巴淖尔就栖息有七千多只。所以这一片水域被称为遗鸥的故乡。

遗鸥除了一个黑灰色的小脑袋之外，全身上下，一片洁白，白色羽翼薄脆得几可透明。看着眼前这些或飞翔或站立的鸥鸟，我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我知道我出来散心的目的非但没有达到，却找了一个对他寄托哀思的载体。原来他就是一只孤独的遗鸥。原来我和他就是两只不能再彼此相望的遗鸥。原来，我们之间拥有的是一段遗世独立的爱情。 

遗鸥是高原上最孤独的鸟类，是鸟类中被认识和了解最晚的鸟类。他们喜欢干净的环境，爱惜自己的羽毛，为了生存寻找着适合自己的水土和伴侣。他们或盘旋云端，或静谧憩卧，那姿态都带着一种让人心痛的独特的孤独的姿态。  

遗鸥是被遗弃了的海鸥，是最善遗忘的鸥鸟，尤其是忘情。据说雌雄遗鸥这一年相爱了，雄遗鸥就独自飞走了，留下雌遗鸥独自思念他，他们拥有了各自的独自，却再没有共同的生活了。等到来年，他们便都忘掉对方了，不再相认了。导游在那里介绍着，人们在啧啧议论，遗憾着美丽鸟儿的薄情。只有我在心里说：年，月，日，这类概念是人类的，不是鸟类的。鸟类的一年便是一世。只要真心相爱，一天便也是一世。         

短暂而真挚，或许才是爱情的本来面貌。深情还是寡情，别人的置喙都是局外人的多余，只有那两只遗鸥知道。是的，他们知道这一世，他们深深地相爱过。他们爱得深沉，他们静静地望着对方，却从不叽叽喳喳地表白；他们爱得纯洁，如同他们洁白的羽翼。他们彼此温柔相待，不敢互相冲撞。他们也曾冲撞过，可是马上意识到，他们脆弱的心灵和骨骼都经不起冲撞，一冲撞羽翼就会折，羽翼折了，还有生命吗？生命没了，还有爱情吗？所以他们是最懂得好好爱的生灵。

这一世，他们彼此相爱着，深情得有点不大像世俗的爱情的样子。他们是夫妻，却极少在一个巢穴里生活，他们都喜好独立和独处，他们彼此尊重着对方的独立和独处，但是他却把最少获取到的食物，全部吐给了她和孩子们；他用他洁白薄脆的羽翼尽心尽力地庇护着她，让她相信脚下的沙洲虽然不尽完美却是可以信赖的。他还会给她讲一些和觅食无关的趣闻和传说，让她感到惊奇和脑洞大开。她知道他是一只有趣而多才的鸥鸟，尽管他不被其他的鸟类认同。当他感到自己的力量不足以拥抱她的世界时，或者说他怕他的存在给她的飞翔带来羁绊时，他默默地飞走了。人们认为他负心薄情，不为自己选择的爱情负责到底。但她明白，他的逃避，完完全全是为了某种成全，成全他和孩子的成长。他知道她一直就没有成长，虽然在同类中，她被认为是强势的，但在他的心里和眼里，她就是个缺心少肺的小小鸟，不知哪个树杈后边有黑洞洞的枪口。    

   现在秋天了，天冷了，小岛上已显出了荒草萋萋的苗头，冬天很快来临了，她得自己飞翔，飞到温暖的地方。他薄弱的羽翼终是不能覆盖她的一生的。他的境界一直很高，风骨很硬，但他的觅食的能力却着实有点低。在这种高不成低不就的纠结中，他活得很苦。他的苦只有她知道。现在他没有力量在这种纠结中挣扎了。于是他狠狠心，先期飞走了！他终是懂她的。她也懂得他的懂。都说懂比爱还难，其实，只要心中有爱，在乎彼此，懂得便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走的前一天，不知该对他她说什么，只伸出他的手，那洁白的一如他的灵魂的手，也可以叫爪，也可以叫脚，叫什么都无所谓，无非就是觅食的工具，他拉紧了她的手，默默无语，脉脉无语，全部的语言都在手上。全部语言的重量让他的手好有力量，让她误以为他不会离她而去的，不会的！然而，他还是飞走了！只留下了她。

望着一湖女人泪水汇成的咸水——咸水湖中有一方小岛，小岛上有杂草和杂鸟。她知道她是一只孤独的遗鸥了！遗鸥是鸟类，是鸟类就得飞翔，用脆弱的羽翼飞翔，再飞翔，除此别无选择，除非你有勇气去殉情。不，我要活着，苟活是一种本能，苟活是一种无奈，苟活也是一种悲壮！只要沙洲不沦陷，我就会在这种无奈中苟活着。只有我苟活着，才能证明他曾来过这个世界，并且还曾经拥有过爱情。遗下的这只遗鸥这样对自己说。都说人类可以把握命运，可以让生命辉煌，倘若不辉煌就舒畅。但遗下的这只遗鸥知道：遗鸥是命运的弃鸟，飞与不飞，由气候和季节说了算。比如飞去的那只遗鸥，他这一生很可怜，也很可悲，除了为别人默默的付出，他的生命是既没辉煌也没舒畅，他有的只是洁白薄脆的傲骨，为了不折翼，他都不敢飞翔，只静静地休憩在杂草丛生的沙洲上，他苟活了一世，如同她日后的岁月。

天真的凉了，天凉好个秋！露珠如泪，布满了湖心岛——一片小沙洲的植物上，那些草啊花啊便有了些许凄凉的润泽。她知道飞去的遗鸥会蜕去旧的羽毛，以最帅气的形象来年归来！她不断地重复着这样的梦境。哦，他的来年便是来世，来世他还会记着我吗？不管他来世记不记着我，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忘记他。她不知他飞向何处了，她能做的，就是每日凝望他飞走的方向。遗鸥，原来是一种不会遗忘爱情的鸟儿。

作者简介:

张美华，女，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毕业于河北师范大学中文系，进修于中国作协鲁迅文学院编辑班；曾任张家口日报编辑，张家口晚报特稿部、文教专刊部主任。著有散文集《飞去的云》、报告文学集《天马刚刚起飞》，家教类专著有《好孩子从妈妈的好耐心开始》《做个温暖母亲》等。

诵读者简介:

玉华，河北省怀来县人，教师，热爱本职工作。喜爱诵读，喜欢旅游。愿用温暖的声音和饱满的情感传播人世间的真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