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怀念母亲,子欲养而亲不待
文/余军伟
2014年9月1日,虽是夏日,但天阴沉沉的,已经被病魔折磨的骨瘦如柴的母亲,满怀着对美好生活的憧憬与不舍,离开了我们,走完了她人世间短暂的51年。正在单位开会的我,连最后送别的话,都未能和母亲言语一字。时时想起,总是内流满面,真是:
娘眠黄泥中,子居涪陵城;
百里两相望,无时不泪涟。
母逝家不在,饮水亦思源;
回首儿时事,幕幕皆在前。
考上农高却错失上学机遇
1963年,母亲出生在重庆市石柱县一个偏远的小山村里,土家族人,地地道道的农村妇女。从我懂事起,母亲勤劳、善良、不卑不亢的处事形象便深深烙进了我的脑海里,并影响着我以后的行为方式。
1977年,14岁的母亲农中毕业后,便辍学在家务农,偶然听说了隔壁村同名同姓的同学考上了当时的农村高中,母亲纳闷了,那个同学成绩远远不及她呀!
通过在农小代课的我大姨父多方查询得知,原来,录取错了(补充一句,真是弄错了,不是恶意),学校让我母亲回去读,可母亲觉得,外婆家五姊妹,她是老二,下面3个妹妹,家镜贫寒,支付学费很难,加之已经开学2个月了,害怕学习跟不上了,就放弃了继续学习的机会。直到3年后,同名同姓的同学因基础太差并没有考上大专,比母亲农中成绩还差的另一个同学却考上了大专,母亲才明白,原来她放弃的是自己人生的第一个重要机会。于是乎,从我和妹妹出生起,她便把大学梦扎根在我们兄妹身上。
瘦弱身板“大力士”
母亲身高160厘米左右,比父亲还略高,在当时的农村,绝对不矮,可她的体重却从未达到过3位数,甚至长期保持在90斤左右,按现在流行的说法,确实是“好身材”。
我出生在1983年,从小学起,我和妹妹的成绩还算不错,当我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初中后(当年还未普九),母亲内心是喜悦的,可学费、生活费开销让父母为难了,父母皆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没有其他手艺,挣钱十分困难。
90年代中期,正是改革开放20年的发展期,农村逐渐开始大兴土木修建砖瓦房、水泥板房,我们家乡当年是国家级贫困县,交通不便,一砖一瓦皆是人力肩挑背磨。母亲便用那“好身材”的身板,和父亲一道,长期为周边建房户挑砖背瓦,一块砖大约5斤,别的乡亲每次挑30块左右,瘦小的母亲每次也能挑30块左右,150斤啊,135斤体重的我,现在都背不了150斤,她是怎么做到的?我想,也就从那时候起,便为以后的病痛打下了埋伏。
生活三两事
那时读书交通不便,初中、高中期间,每次假期完后归校当天,早上4点就得起床,装上30斤大米,带上一大叠整整齐齐的零散角角、块块组成的生活费,甚至都能闻到零散钞票散发的霉味。回想起来,这每个月几十块钱的生活费,都不知道是母亲存了多久?卖了多少菜?做了多少苦力才存起来的。后来,上了大学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才发现,我家厨房的“猪食桶”石板下,埋有一个小罐子,里面就是母亲存钱的地方,安全,防火又防盗。至今这个“宝库”依然存在,无声的记录着母亲的细心持家。与此同时,这个宝库里还有一个账本,记录着我几位姨妈、姨爹平时补助我们兄妹生活费情况,5块、10块、20块......事无巨细,感觉无一遗漏。她总是教育我们说,待你们有能力时,定要知恩图报。
母亲做的“干豆豉”在我们班上是出了名好吃,她知道,给我们兄妹的生活费,是远远不能和其他同学相提并论,为了节约生活费,每次回家,她总会用玻璃瓶,为我和妹妹装上一罐“干豆豉”。她说,总怪父母无能不能挣钱,但至少保证你们的白米饭要吃饱。
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电视剧《黑冰》男主角王志文有一句经典台词,我至今记忆犹新。他说,中国人之所以喜欢咸菜,是因为家里穷,咸菜能让最少的菜,下更多的饭。
母亲,就是用《黑冰》里“成功人士”郭小鹏的思维和高度,保证了我和妹妹的学业。她说过,再苦、再累,就在她这一辈人身上结束。
母亲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我们兄妹初中、高中、大学的10年,是她最艰辛的10年。那10年里,母亲不分百日昼夜,基本上就是白天干活、晚上干活,每天忙到凌晨才睡,凌晨两点左右又起来,母亲是把这10年的白天黑夜叠加,过成了20年。
在农村来说,每到收割时节也就是忙碌的时节,那也是我们兄妹即将开学的日子,更是母亲为了我们的学费焦头烂额彻夜不能眠的日子。在那时,母亲为了多种点农产品变卖成钱,她和父亲两人种了了八九人的十几亩田地,谷子每年丰收近5000斤,家里至少还养了2头猪,1头牛和几十只鸡鸭等。这些辛苦仅仅是母亲很小的写照,她的手,无论春夏秋冬,都是步满了皲裂伤口。可是,为了我们兄妹的学费,只要听说哪里可以出力挣钱,她绝不会错过。
记得那一年,邻村的有一户请母亲和父亲去收割谷子,也就是“包活”的意思,母亲凌晨鸡叫就起来直到大中午都还在田里忙碌,既然是“包活”,肯定就是要收割完才会收工,不仅如此,下午还要顶着烈日把稻把儿从田里背回去,在那炎热的夏天,每次见母亲背稻把的时候都是汗流浃背,当然这也不算完事,晚上还要用脱粒机把谷子脱出来,这样就完了吗?也没有,还要把稻草一捆一捆捆好扛到牛棚里放好,总之要把顾客家的谷子收拾得干干净净才回家,回到家也都是深更半夜,也就是为挣那一天几十元汗水工钱。后来才知道,母亲至少有2次晕倒在稻田里,醒过来后又继续干活。
在我记忆中母亲特别喜欢打瞌睡,只要吃完饭坐在凳子上可能就会打盹了,那时我还不是很明白为什么,后来才渐渐知道母亲不是喜欢打瞌睡,而是太累了又没有休息好!
母亲为了给我们兄妹挣学费和生活费,白天忙家里农活,晚上才回家做饭吃饭,家务活忙完也就差不多深夜十一二点了,接着她再整理一下第二天要去茶园(我们那最近的一个小煤矿生产点)卖菜的种类,有的时候家务活晚点就可能凌晨一二点了,只要是要去卖菜的时候,她都得早起,因为我们那到茶园没有公交车,其实连大路都没有,只能步行山路、小路,所以在凌晨两三点就得起床开始走,因为要在天亮前赶到茶园菜场,这样才能保证背的东西有人买,要是稍微晚一点可能就卖不完,又要背着农产品走7公里路回家。就在这来回约5小时近15公里的步行中,母亲连5角钱一个的馒头,都舍不得买一个。
为了节省电筒的电池钱,母亲就对父亲说:我们不用电筒,就用煤油灯,煤油便宜些,要是在有月亮的夜晚,母亲别提有多高兴了,那样的话,连煤油都节省了。毕竟在母亲心中,蚊子再小那也是肉。
初中、高中我们兄妹二人皆是住校生,大学进了城,就更不用说,10年里,每次回家,母亲总会有一份回锅肉犒赏我们。那10年里,我们家是没有吃过好猪肉的,因为好一点的都卖了。留下的都是边角、泡泡肉(俗称潮头肉),这就是我们的回锅肉原料。母亲总说,她不爱吃这个肥肉,从来没见过她往自己碗里夹过一块。以前不懂事,一份肉在锅里反复热,最后都下了我的肚子里。现在想想,她哪里是不会吃肥肉?省下一口是一口,不过是为了正在长身体的儿女。写到这里,我不禁内流满面。
记忆中,那10年里,母亲有两双“崭新”的鞋,一双白网鞋,春秋冬出门、赶集、走亲戚穿的;一双凉鞋,夏天出门才穿。作为一个女人,母亲其实也是爱美的。可她平时在家都是一双烂胶鞋或是一双赤脚,这也是她年龄不大风湿病却很严重的原因之一吧。
看着母亲这么辛苦,父亲2次下小煤窑工作,小煤窑工钱高一点,可看见矿友多次出事,父亲自己也差点出事,母亲说什么也不让父亲下小煤窑了。她说,再苦再累,活着,总是有办法的。
永远的遗憾与愧疚
2014年7月,病中的母亲亲口对我说,要是这次能躲过一劫,她一定想开些,不再过度操劳了,因2011年初母亲已经动过第一次手术,我们兄妹让母亲好好休息了,她说,一辈子生在农村,习惯了,歇不下来。她还说,她多做一点活,我和妹妹便要轻松一点、负担小一点。当她离开我们时,家里还有1头大肥猪,田里还有3000斤稻谷未来得及收割。
如果毕竟是如果,由于积劳成疾,母亲离开了我们。那一天,时光阴暗,憷然苍茫。那个培育我、指引我无数风雨的“青山”走了,哪怕我以平均140公里的速度赶回,哪怕驾照有史以来一次性被扣12分的代价,我亦未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未能说到最后一句话,尤其是回想起不足12小时的头一天晚上,母亲在电话中,带着略微生气又失望的语气对我说,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态度,或许她心中明白身体已经坚持不下去了,她想我去看她了。我回答母亲说,这两天大学正开学,事情太多,还有4天就是中秋节,我一定接她回家过节。没想到,她回家过节的确是母亲冰冷的尸体......这是我人生中多么大的一种遗憾啊?!多么大的一种愧疚啊?!我的内心一直不断地自问,她会走远吗?不会走远吧!儿行哪里,娘牵挂!“父母在,人生有归途。”可我的母亲不在了,人生只剩归途了吧?!
而今,我们兄妹亦过而立之年,皆有子女,印证了那句话:“养儿才知父母恩”。可我们的母亲已经离逝5年了,也无法报恩了。我们兄妹已转身成为了扶贫人,时刻把总书记的脱贫攻坚指示刻在心中,把“贫困不除愧对历史、群众不富寝食难安、小康不达誓不罢休”目标回馈母亲的辛劳、母亲的期盼。母亲,用她的勤劳、志气、信念,用教育子女的方式镌刻了她一生的辉煌。
人生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子欲养而亲还在”,盼诸君珍惜。再次泪流,不敢再忆,作诗曰:
客居他乡守故里,依希数年迴往昔;
尘面如故亲可忆?纵使相逢在梦里。
世事莫测多别情,但悲不得有相聚;
阴阳相隔一张纸,母子情分续续续。

作者简介:
余军伟,男,中共党员,土家族,硕士、建筑管理工程师、大学讲师。部分“豆腐块”作品发表在《重庆经济》《重庆经济管理》《重庆建设》《重庆建设政研》《巴渝都市报》《涪州论坛》《三峡新论》《重庆邮电大学移通学院校报》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