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云之路
原创 王亚平 邵阳
文字的舞台
(纪实长篇小说连载之70)

【70】
服务员告诉他,他住的房间换到隔壁,和那个司机在一个房间。因为这是分指包房最后一间,必须给这位女同志住。还有和司机在一起的那个女的,也住这间。
说完,伸手扒开周冰洁,到桌上拿了钥匙转身走了。
走了几步又转过身不放心地交待,不要占女同志的房间,必须到隔壁去住,听到没有。那话里明显带着一股情绪。
对于服务员的提醒,两个人都是付之一笑。看着笑眯眯的陈勤,周冰洁奇怪地问:“你怎么也到安江来了?”
陈勤说:“怎么,准你来就不准我来?安江是你家的地方啊?”她说她是来买手摇油印机的。芷江没有,只能到安江来买。这里是地区所在地,商品丰富得多。
“嗯,腿怎么啦?”陈勤瞥了一眼周冰洁的下半身,她注意到周冰洁站的姿势不太自然。
“噢噢,没啥。我、我不小心崴了一下脚。”
周冰洁吓了一跳,狼狈地找了个理由,脸上一阵发热。赶紧接过陈勤手里的包,说:“进屋坐、进屋坐。”
陈勤进了屋,一屁股坐在了周冰洁的床上。给她泡茶的周冰洁有点心虚地说:“你还是坐到那边吧?这床上乱。”
陈勤说:“坐这边不行吗?这不就是你刚刚睡过吗,我偏坐在这里了。”说完哈哈的笑起来。她喝了一口茶,说:“你来了几天了?噢,是两天吧?我都忘了。那你,明天走吗?我反正明天走。跟我一起走吧,可以帮我拿油印机。”
没等周冰洁开口,她已经说了一大堆。周冰洁连插话的空隙都没有。
又喝了一口茶,陈勤抽了一下鼻子,说:“什么味道,你这茶是不是坏了?”她闻了闻手里的茶杯,又扭过头去闻床上。
周冰洁大惊失色,赶快跑过去拉住陈勤的手把她拉了起来。陈勤奇怪地说:“干什么?你看你,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周冰洁说:“你还没吃饭吧?走走,我陪你吃饭去,我也没吃。我请客、请客!”
陈勤高兴地说:“嘿嘿,铁公鸡也拔毛了?你这一说,我倒是真有点饿了。”
她走出房间的时候,还回过头去抽了抽鼻子,说:“你这屋子一股什么怪味?腥腥的。”
说话的时候,周冰洁情不自禁地看着陈勤。正在东张西望的陈勤偶一回头,碰上了周冰洁的目光,那目光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而多情。
陈勤被他看得有点不自然,但她到底是个爽朗的女孩,她咯咯地笑着说:“你今天怎么啦?好像有点奇怪呀。”
周冰洁这才发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地说:“我?我就是这样嘛,有什么不正常吗?”
陈勤说:“正常。比那一天都正常。”她本来想说,你其实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话到嘴边不知为什么没有说出口。
周冰洁说,你先下楼,我换一件衣服就来,最多一分钟。
陈勤笑着说,没听说过男人还要打扮的,我们两个好像性别错位了。
吃完饭,周冰洁付了帐。
陈勤说:“我欠你一顿饭的钱。不会要我加倍地还你吧?”
出了门,周冰洁说:“我们去街上转一转吧?我陪你。这安江虽然是一个小小的山城,夜景还是挺美的。”
陈勤喜出望外地说:“好啊好啊,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哪个男人陪我逛过街呢。当然,除了我父亲。”
女孩子喜欢逛商店,周冰洁陪她进了安江最大的国营百货商店。转到楼上,周冰洁在摆着鲜艳的羊毛围巾的柜台前停住了脚步。
“好看吗?”他指着一条红白相间的围巾问。
“好看。真的好看。你想买一条吗?”
“我买是可以,就是不知道给谁。”
“给谁?当然是给她,给你的那个她呀。”
“我没有她。我真的不骗你。我只有、只有----你。”
陈勤吃惊地转过头来看着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周冰洁避开她那逼人的目光,把脸转向了别处。他对营业员说:“请给我拿一条围巾。那条,不,旁边那条,那条淡紫罗兰花的。对,就是这条。”
他把围巾围到了陈勤的脖子上,轻轻地说:“送给你。真的好看。”他看到女孩子的眼里泛起了一道汪汪的水汽。脸上一副幸福得发晕的模样。
周冰洁付钱的时候,陈勤听到两个营业员在偷偷发笑。
她知道她们在笑什么,现在,寒冷的季节基本上已经过去了,人们快要脱下棉衣换单衣了。这个时候来买围巾显然有点不合时令。
她赶紧挽着周冰洁的胳膊,拥着他出了商店。
在街上,陈勤拉着周冰洁的手说:“这街上也没有什么好看的。我有点累了,我们回旅馆去吧?”
“那”周冰洁有点为难,“我可能,我还没地方去呢。”
“那为什么?”
周冰洁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地把下午看见的事选择最恰当的字眼告诉给了陈勤。他没听到女孩子说什么,只觉得黑暗中自己的胳膊被她抱得越来越紧了。
陈勤说:“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黑暗中,她的眼睛闪闪发亮。
他们来到了河边,找了一块有草地的地方坐了下来。

河边的风很大,吹得人只打寒颤。陈勤把围巾的一端解下来,围在周冰洁的脖子上,说:“暖和吗?”
周冰洁说:“暖和。有你在我身边,没有围巾也暖和。”
陈勤说:“你真会说话,不愧是大学生。”
她抓住周冰洁的手,说:“你冷吗?你的手好凉。”
她轻轻地揉搓着周冰洁的手,并把它捂在自己的胸口。
周冰洁一阵发晕,梦中的情景在这里重现了。那个梦难道是个预兆?他感觉一切都不存在了,包括自己的身体,只剩下一个脑袋了。
好在那只手还听指挥。好像又回到了梦中的情景。他抓住了女孩的一个乳房,很轻地揉捏着。
陈勤有点喘气,身体渐渐地倚到了周冰洁的怀里。这回不是在梦里,一切都是真的!
正当两个人幸福得云里雾里的时候,附近突然亮起了几只手电光柱,几束光同时罩定了他俩。
两个人像触电一样推开了对方。
“你们干什么呢!在耍流氓吗,你们那里的?”一个本地口音在询问。声音尖刻,口气恶狠狠的。在漆黑的夜晚这声像狼嚎一样的声音令人汗毛倒立。
“我们、我们没、没干什么呀。”
周冰洁紧张得有些语无伦次。
“没干什么?那你刚才抱着她?你那只手在干什么,当我没看见?她是你什么人?你们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未婚夫,我是她的未婚妻。我们在谈恋爱!怎么啦,现在谈恋爱犯法吗?”
陈勤“唰”地站了起来,她理直气壮,毫不示弱。
周冰洁心中一阵发热,咱俩的关系,她一锤定音了。这个女孩比我强。
这一刻周冰洁感动极了,庆幸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那你们,是那个单位的,有介绍信吗?”对方的口气似乎软下来了。
幸亏两个人都带着工作证。他们把证件交给这些人看,周冰洁还把介绍信递给了他们。
这些人用手电筒查看着。在光柱晃动中,周冰洁看到他们有三个人,都戴着红袖筒。袖筒上有“治安联防队”之类的字样。
他们中有人说:“是铁路分指挥部的。还是干部呢。”
还有人说:“哟,一个大学生,一个中专生。高级知识分子呢。”
有人用手电照着他们,说:“修铁路怎么修到这儿来啦?白天没修够,晚上还要接着修啰。”
陈勤说:“我们到这儿来怎么啦?这儿有我们分指最大的物资中转站。怎么?我们不能来吗?谈恋爱又怎么啦?我们都老大不小的了,为了到这里来给你们修铁路,一直拖着没结婚。怎么,现在连谈都不能谈了?”
“哎哎,可以谈、可以谈。”口气显然已经很软了。
“那你们是怀疑我们的证件,还是怀疑我们的年龄?”
陈勤依然不依不饶。
有人照了一下证件,又照了一下他们的脸。由于常在工地上日晒雨淋,他们都显得肤色较黑,比较老相。
那人马上关了手电,说:“没有怀疑,没有怀疑。”
陈勤说:“这样吧,这是你们的工作,我们完全理解,也愿意配合。你们三个,谁是负责的?我们一起去你们地区公安局,找你们周局长,把问题弄个水落石出。”

三人中马上出来一个人,把证件都还给了陈勤,态度非常诚恳地说:“这完全是一个误会,一个误会。是我们对三线建设的认识还不够明确,态度还不够端正。对不起、对不起!”说着话,他扯了扯另外两个人。
三个人一齐点头哈腰地后退了几步,然后转过身去飞快地走了。
看着几个不速之客消失得无影无踪了,陈勤松了一口气,转身用力地抱住了周冰洁。
周冰洁叹了口气,轻轻拉下了陈勤搂着自己脖子的手臂,说:“我已经完全没有情绪了。”
他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自己一个男人,在关键时刻一句话也说不出。要不是陈勤,今天真不知会是怎样一个结果。
可是,她也太厉害了。让自己这个站在旁边的大男人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陈勤固执地搂着周冰洁,说:“我们回去吧?我好冷。”
她真的有点发抖,而且手臂也是凉凉的。看来她的轻松和镇定也是表面的。
在306房,一进门陈勤就把门锁关上了,然后转身就抱住了周冰洁。一直缠绵到夜深。
周冰洁说:“哎,我过去吧?”
陈勤说:“别去。那个女的不会过来呀。她不来,你就别去。”
周冰洁想爬起来,可是陈勤趴在他身上,死死地压住他,就是不动。
可一直到天亮,那个女的也没过来,当然,周冰洁也没过去。
这一夜,周冰洁完成了自己成为一个男人的庄严洗礼。度过了自己一生中最难忘的时刻。
在朦胧的晨曦中,他端详着自己身边熟睡的美丽的女孩,心想,自己的一生将要和这个女孩共同度过了。
他忍不住轻轻地在她的脸上吻了一下。
他庆幸自己把握了这次出差的机会。
他感谢安江这个地方,这里真是个福地。他感谢这间简陋客房,让自己度过了这么美好的时光。
他甚至有点感谢那几个多管闲事的联防队员,感谢那个风流成性的司机和那个厚脸皮的女营业员。
他的亲昵弄醒了本来就睡得很浅的陈勤,她把脸埋进了周冰洁的怀里,紧紧地搂住了他。
周冰洁在她的耳边小声说:“我们走吧,等到天亮就麻烦了。”
陈勤把他搂得更紧,说:“还早哪,再睡一会儿。”
她的亲吻和手指的抚摸使周冰洁顷刻间又兴奋起来。
旅社的大门开时,最先出来的是一对青年男女,他们牵着搂着,走走跑跑,说说笑笑,嘻嘻哈哈。
初升的晨曦把第一抹红晕映射到这个美丽的山城,辉映到这对容光焕发的青年男女脸上时,早起的人们虽然不理解他俩为什么那么高兴,但都会被他们的幸福所感染,都会体会到人生是幸福的。
这一天肯定是美好的。
不过,这一天对同在雪峰山上的一台罗马车和两名司乘人员来说,却几乎是灾难的一天。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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