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挑山工
作家冯骥才的散文“挑山工",给人们塑造了在“陡直的似乎没有尽头的山道上,一个穿红背心的挑山工给肩头的重物压弯了腰,他一步一步地向上攀登"的泰山挑山工的形象。在窖岭,我实实在在的做了几年这样的挑山工。
上个世纪80年代初期,企业改革大潮骤起。全国企业不论国有或集体,除对国计民生有重大影响的大型国企之外,改制的改制,拍卖的拍卖。数千万工人们的铁饭碗在毫无思想准备时突然被摔的粉碎,一夜间失去了养家糊口的依靠。原为事业性质的地质队也遭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原来雇用地方老表干的力气活粗活,都自己干了;原来照顾家属们赚钱的活,也变成了照顾职工的工作任务。
记得好象是八四年,球场受伤以后,我被调到了送料班成了一名送料工。柳条安全帽变成了挡风遮阳的草帽,双肩上额外增加了一个纳得厚厚实实的垫肩,脚上笨重的登山鞋换成了轻便的解放鞋。每天的劳动工具不是手推双轮车,就是扁挑(扁担)或竹杠。工作任务就是把钻机生产需要的钻杆,钻头,岩芯管,钢砂,柴油,机油,以及用于钻孔堵漏的水泥,黄泥巴等材料运到钻机钻孔施工现场,再把现场的各种废料和岩芯运回分队驻地。
1985年4月上旬的某天上午,我们在送料回来途中的山间小路上,还偶遇了到窖岭矿区视察的地矿部时任副部长温家宝。
地质队的主要任务是找矿和探矿。找矿即地质调查,探矿也即人们口中的勘探,其主要手段就是钻机钻探,以查明地下矿藏的厚薄富贫和矿脉走向。钻机是生产一线,孔不完机不停,二十四小时连轴转。钻工每班固定工作八小时雷打不动,活脏而且时间长,被视为繁重工种。其他的辅助工作如机修工,水泵工,送料工,电工等则为附属工种,被安排人员多少带有照顾性质。送料的工作时间比其他工种短,因此送料班大多因某种原因,带照顾性质安排的人员。左手桡骨骨折痊愈后,我就被安排在送料班了。从此,不论春夏秋冬,刮风下雨,严寒酷暑,每天六时左右,从县城家里风尘仆仆的赶到窖岭,赶紧买了早点囫囵吞下肚,然后穿好工作服,和同事们出发送料去了。
送料班每班有五六个人,每天都是采用最原始的方法人拉肩扛双肩挑,把当天钻机生产最急需的材料送到好几里路甚至十几里路远的机台上。人拉就是用双轮车将要送的材料五花大绑的绑在双轮车上,车身在前,左右各有一人拉住绑在车两侧的麻绳,另一人在后紧握车辕,推着车向前一路小跑。钻机钻孔大部分位于半山腰或山顶或峽谷涧底等手推双轮车不能直接到达的地方。赣南的山,大而陡,看着在眼前,走去要半天。只能把料从御下,或用竹杠麻绳把诸如大柴油桶捆好,四人齐心抬起喊着小号嚇哧哧往前去;或把水泥,钢砂,钻头等散料分别用桶,土簊或麻绳盛好串好,一人少说八九十斤重者百把斤,挑起向前行;若是四五米长的钻杆则一人一根,七八米长的岩芯管则两人扛着向机台走去。去机台的路,通常狭小,顺地势山形而修,崎岖坎坷,弯弯曲曲。上山路艰难吃力,无论抬挑扛,每个人都一手撑着腰,一步一大喘,双脚蹬地,慢慢往前挪。好容易到达稍宽之处,人们都会小心翼翼地放下肩上重物,瘫坐地上稍微休息,用毛巾擦擦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抽口喇叭筒卷烟。背钻杆或抬岩芯管的,只能将钻杆或岩芯管的一头斜靠在山坡上,另一头用木棍支撑住扶好方能稍事小憩。片刻之后,人们各就各位,依旧用着不懈的韧劲耐劲,迈着缓慢的步子,朝山腰山顶或峡谷涧底的机台缓缓走去。到了机台,释下重负,长长的喘上一口气,拧一把不知湿了几次的工作服,灌上一肚子机台开水桶里的隔夜水。收拾归拢机台待修复的旧料,待回收的废料,待保存的岩芯,顺着来时的路,或挑或抬或扛,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挑山"运动,又开始用最原始的方法,把肩上之重担运下山,运回它们上机台之前的始发地。平时空手徒步从分队驻地到机台钻孔,都要个把小时,拉着车或挑或扛的送料工们到达机台都要花上近两个小时。一来一回常要耗费四个小时左右。这四个小时,是不停的小跑,是不停的负重,是不停的体力精力的消耗与透支,是不停的汗水如注长流。
这种早餐后立即负重奔跑劳作,违反人体生活规律的挑山工生活,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长达数年之久超负荷的生理透支,让我受到了相应的惩罚一患上了慢性胃炎。回故乡后经过长时间的治疗,疾患才得以痊愈,身体才得以康复。
在调回地方工作几年后,听到了地质系统大分家的消息,工程技术人员从地质队分离,另行组建地质调查大队,剩余的钻探及辅助工种人员组成了纯粹的勘探大队。一家人强行分做了二家,地质调查大队成为勘探大队的衣食父母财神爷。昔日在地方干部职工面前神气的勘探队成员,衣食无忧的工友,沦落成了不务正业的房建地基钻探工或打桩工,有的甚至下岗失业,朝不保夕,香饽饽一夜之间变成人见人弃的烂红薯。这种境况在原地质部长温家宝任国务院总理后,才得以改善,勘探队恢复了事业单位性质,勘探工人享受了繁重岗位工种提前五年退休待遇,拿到了事业单位退休人员的工资。
写于2020年3月28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