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篮慎捡取

宋今声

无论是谁，大家都有这样一只篮子：这只篮子，不是菜篮子，不是柴篮子，也不是土篮子，更不是粪篮子，而是一只时光打底儿、岁月拧沿儿，与生俱来、如影随形的“人生篮子”。

这只篮子，一个人自从生下来便神奇般地挂在自家门首乃至所有置身的地方，谁也难以抛弃它。这只篮子极具特性，绝不会因为富贵豪门而不装丑陋，也绝不会因为贫寒柴门而拒绝高尚。

这只篮子与垃圾桶、泔水缸的不同之处在于，除了不装财富和水之外，其余什么都装；任何人休想只装荣耀而不装龌龊、只装善良而不装凶恶。有人企图把不好的东西挑拣出来扔掉，不让其在篮子里边占有一席之地，例如保存德业，丢弃秽乱；留下馥香，清洗腥膻；收藏善举，抛却欺骗。但是，全都是枉然。因为篮子里的一切东西是你自己装进去的而不是其他任何人给你强塞的、硬楦的。这就是这只蓝子不同于其它任何一只篮子的特殊之处。

这只篮子还有一个特性，就是在无奈的情况下可以暂时忍受肮脏、承装污秽，例如无由栽赃、罗织陷害。但是，历史是最公正的，冤案终究有昭雪之日，错判迟早有平反之时；应该装的，悉数收讫；不该有的，全部剥离。

即便是一个人离开了人世，一切随之化为云烟，但是，这只篮子依然存在，在立有石碑的坟头乃至在一切生前站脚落足的地方。当人们翻开历史，打开任何一个人的篮子时，篮子里的东西依然存在，没有随时光飞逝而泯灭，例如关云长的篮子，里边既有过五关斩六将的神勇，也有走麦城的悲哀；陆绩的篮子，里边既有“怀橘遗亲”的孝行，亦有“石压归舱”的清廉；于成龙的情操、焦裕禄的风范，等等。

勤奋采撷，篮子里就不会空虚；虚度浪费，篮子里就难以丰厚。有诺言亦有奸诈，有盗取亦有剽掠。可装真实的故事，不装虚幻的诗篇；可装人生收获，不装金秋果鲜。

这只篮子不因风吹日晒而褪色，不缘雨濯雪欺而变形。有的人家因为有了这只篮子而感到骄傲自豪，即如屈原的后代屈金星因为有了这只篮子而自豪：“你投江的刹那，激起中华民族永远的悲壮；你流放的岁月，铸成中国师魂傲岸的脊梁”；有的人家则因有了这只篮子而觉得脸面无光，即如秦桧的后代秦泉：“人自宋后少名侩，我到坟前愧姓秦。”

任何东西包括金银财宝，都能把器具装满，小酒盅能斟满酒，大轮船能装满货，唯独收藏时光的“篮子”永远不会满，当然也不会“溢”。我们走在人生路上，擓着时光“篮子”朝前走啊走，六十多年过去，时光已经快装满了，但是，仔细翻捡一下，追悔与遗憾居多，快乐与惬意最少。无能为力了，因为时光不能倒流，犹如一颗秋后苞米，长啥样算啥样了，不瞎不瘪没遭霜打虫害，也就不错了。

你我他，大家除了睡去之外，咱们都在随着自己的行为往自己的篮子里装东西，昨天已经装完，不该装的装了，真是悔之莫及；今天正在续装的时候，应当有所选择，明天咋装、装啥，是否谨记陶渊明的从容淡定：“得失不复知，是非安能觉。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何去何从，可不慎欤？

深识于2020年9月13日敬足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