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一幅画里穿越梦想》之六
妈 妈 轶 事
我想和你在一幅画里,画里有我亲爱的妈妈。妈妈是正宗的满族人,我有一半满族血统。妈妈管姥姥叫“讷”,管姥爷叫“ma”。妈妈小时候是个不爱学习的孩子,小学二年级时,她背着书包上学去了,放学的时候准时回来。老师来家访,说三天没看到她的影子。姥姥才知道她和小伙伴去捞鱼摸虾、采野花酸浆去了。

姥爷问她:你愿意干啥啊?她说:愿意学绣花、做衣服、鞋子。姥爷说:女孩子学些女工的活,将来嫁人会持家也不错,那就去学吧。妈妈确实有绣花的天赋,不久,妈妈绣花就远近驰名,总有外村的人慕名前来找妈妈绣衣服、门帘、窗帘、鞋子上的花。

妈妈长到十八岁就嫁给了爸爸,她说结婚的时候穿的棉裤是借来的。妈妈年轻的时候和妯娌五个轮班做饭,在一个大家庭里生活。我大娘曾经对我说:你妈妈一边做饭一边唱歌,好听极了。我爸爸师范毕业,去政府当了干部,就带妈妈去了县城。

后来家里面就陆续有了我们五个孩子。家里挑水、和煤的活也都妈妈干,爸爸下班就和我们做游戏、猜谜语、查数。爸爸升了大区的党委书记(相当于现在的六个乡)时,我们家搬去了一个小镇,妈妈带着十几岁的大哥上山打柴,又种菜园,养猪,每天起早贪晚,忙碌一家人的温饱。

社教运动的时候爸爸被蒙冤开除了党籍,四年后又被赶到偏僻的小山村劳动改造,妈妈跟着吃了很多苦 ,从来没有半句怨言。

妈妈打孩子很凶的。我六岁那年,拿了邻居刘阿姨家的小西红柿玩儿,我的小伙伴圆圆趁我没注意,就把柿子给吃了。本想玩够了给送回去,结果没及时送就露馅儿了。刘阿姨来告状,说我偷了她家的西红柿。我妈妈一把揪起我,往炕上一摔,骑在我身上,两只手左右开弓,打得我两眼冒金星。自此后,这辈子可记牢了,再也不敢拿别人家的东西。

妈妈对孩子不是一般的严厉,要求我必须刷完碗再去上学。小学校离我家二里地,我怕迟到总是一路小跑,后来就得了胃下垂。当医生帮我分析得病原因的时候,我心里是非常怨恨妈妈的。

还有一件事情,我十六岁时,教我舞蹈的知青姐姐建议我去考艺术学院,我妈妈说演员是下九流,不许我去考。警告我如果偷着去,她就打折我腿。我知道她的狠劲,所以没敢去。若干年后,回想这件事,我心里也怨恨妈妈。

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情,我由衷地感激妈妈。而且深深感受到,没有妈妈的女孩子容易陷入一种险境而不自知,只有妈妈会告诉你,是她做为细心女人的责任心以及阅历合力完成的。

我因医疗事故休学在家养伤时,迷恋上画画,就去了镇上的美术厂当学徒。师傅说我有灵性,要带我去北京学习羽毛画。我高兴极了,眉飞色舞地回家告诉妈妈大好的消息。妈妈声色俱厉地说:不许和已婚的男人出门。

那一年我十九岁。当时心里怨恨妈妈:天安门多迷人啊,别人想去都去不了,凭啥不让我去。当妈妈也不能这么霸道啊!不久,师傅带着二十岁的丽丽去了北京学习羽毛画。

三个月后回来,丽丽穿上了漂亮的裙子,烫了头发,嘴唇上抹得像鸡血。有人在工厂的大门上写了四个大大的粉笔字:烂货丽丽。丽丽成了镇上有名的坏女孩儿,直到她三十三岁,才嫁给了一个比她大八岁的离婚男人,很多人认为这是她的无奈之举。

我爱我的妈妈,因为她养育了我,给了我温暖的生活。但我无法欣赏妈妈。我一直认为妈妈太傻,你本来是个地主的女儿,供你读书你为何不读书?

七十岁的母亲,嘴边常挂着一句话:我这辈子知足,孩子们都孝顺,我住的楼还是大落地窗,多亮堂啊,很多人住不上啊!妈妈的一生得到的最高赞誉是:两个字能干,三个字太能干。

妈妈平平安安地活到八十四岁,去世时也没遭罪。那一年的六月十四,妈妈躺在床上,哥哥在她身边时不时喂她一些温水。哥哥出去买包烟回来,发现妈妈脖子歪在一边,半张着嘴巴,鼻孔已没有了气息。

在妈妈的葬礼上,我没有失声痛哭,但眼泪是止不住的……我能为她做的,已竭尽了全力。妈妈去世的第五天,我梦见妈妈回来了,笑呵呵地说:回来看看,你们准备好我的头七没有?一看准备得不错,就满意地转身走了。

亲爱的妈妈,如果来世您还想做我的妈妈,您要答应我,一定好好读书啊!我后来得了甲状腺结节,记忆力减退,但我始终记得:妈妈的忌日是六月十四。

妈妈这幅画是小棉袄的专属,它贴身时暖,远离时更暖,逢年过节就更是想穿,穿与不穿都暖,失去了就肝肠寸断。它就长在骨髓里,与生命同在!


〈本期图片来自网络)


韩瑛:笔名、微信名是“长流水”。吉林省柳河县人,满族。曾在建设银行工作,1994年辞职从商,开办过食品进出口公司,在集团公司兼任副总裁,牡丹江市政协委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