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黄昏恋
文/周良松(湖北)
编辑/王小燕 不倒翁
来自荆楚文艺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步入中老年,我的黄昏恋不期而至。

我们是在没有得到双方孩子的祝福的情况下走到一起的。尽管我们都离婚了,但下代人的想法很多,年龄大了,条件不般配,生活中牵绊的事情太多……

这种状态延续了一年后,我们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在邻县的乡下租了一个农房住下来,算正式生活了。
老人再婚,亲友普遍不看好,我们也一样,尽管她是我的初恋,孩子们都知道,可谁都不松口,现实中的利益瓜葛太多太多,他们的顾虑我知道,我跟他们说,我的生老病死自行负责,与你们无关。现在想想,这需要何等的勇气。为了最爱,我们彼此成全,豁出去了,儿女们的心思蛮复杂的,顾不上了。
老实说,和她相处的几年里,我们的生活温馨而甜蜜。不大的院子里我们种满了蔬菜,夏天里蔬菜生长旺盛,绿油油的一片,青椒和西红柿多得压断了枝,高高的豆角架下鸡鸭在嬉闹,早上我们一起去菜地里劳作,傍晚,我们在乡村的路上散步闲聊,执子之手,畅谈人生,过得安逸且充实,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屋舍俨然,比翼齐飞,一晃过了五年……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过小生活,我们渐渐适应了没有问候的日子,连续几个春节我们也没回去过,大家相安无事。看英子在我身边,时而兴奋得像个孩子,时而又紧锁眉头,似事有甚心事,我就问她:英子,这样的日子你会后悔吗?,她微微一笑,答道:只要儿女们的日子过好,不为难我们就行,其他的,我看得很轻。
我说,我们还没领证呢,你没名没分的,老了怎么办哟?英子仰起头看着我说,孩子们的负担也重,我们也可以自己挣钱养老嘛,证不证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在一起,从今往后,再不分离。英子一席话,让我泪眼婆娑,心地善良的女人啊,往后余生我定不负你。
日子平淡,我耕地来她下种,我挑水来她浇菜,鸡犬相闻,尽享人间乐趣。长此以往,该有多好。
有一天中午,英子突然感到胸闷,疼得浑身是汗,我急忙搀扶她坐下,问她怎么回事,她说可能是心脏病又犯了,五年前做过一次心脏搭桥手术,坚持吃药,效果不错,这些年都没疼过,时间长了也就淡忘了。可谁想到,今儿个又犯了,我好想好想陪你一直走下去。英子说话都累,上气不接下气。我心痛如刀绞,我说,明天我们上县医院去检查一下,实在不行就再做一次。她努力地摇摇头说,我怕是不能陪你走下去了,这卡里还有四万多块钱,你自己取出来养老吧,记住,千万不要告诉孩子们。孩子们每个人的负担都重,能扛,我们就扛一下。事已至此,还想着别人,唯独没有自己。我打断她的话,哭着说,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好好的,我答应过你的,我们要不离不弃,搀扶前行,生死相依。

英子再病后,食欲不好,吃什么没胃口。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做饭,她的厨艺棒极了,每天都为我精心挑选我喜欢吃的菜,尽管是一些常见的菜,但经过她的精心调制,特别的香味可口,感觉那些山珍野味也不过如此。现在她卧床不起,想要一碗汤,我竟然手忙脚乱,也无法端给她一碗想要的鸡蛋排骨汤,我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惯了。
我伤心难过,恨自己不能。她拉着我的手,轻轻地说,我走了以后,如果孩子们还能接受你,你就回去,別硬犟,我也没啥牵挂的,也没有一个能安葬我的地方,你就把我撒了吧。我望着她凄美的脸,摸着她的额头,说,你放心,有我的地方就一定有你!我不让你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我老泪纵横。

病痛的日子越来越难,大概过了二十来天,英子的身子虚弱得无法动弹,也许她感觉到了自己熬不下去了,紧紧依偎在我的怀里,抓着我的手一句话都不说,浑身冰凉,喘着粗气。我搂着她,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她的肩膀,祈祷着,恳求仁慈的上帝能保佑我的英子,奇迹般好起来。
大约是午夜的二点二十分左右,我感觉到她的手松开了,我连忙翻身抱起她,她一动不动了,我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尚有一丝余温,我俯身亲吻她的脸颊,喃喃低语:英子,英子,我的英子……

我知道我的英子走了,我打了110,然后紧紧抱着她,床头挂着我们的婚纱照,尽管没有一个亲人的祝福,她依然笑得那么灿烂,一袭低胸露背的婚纱,一顶红沿的奶白色的礼帽,还化了一个淡淡的妆,她勾着我的脖子,笑得那样妩媚动人。
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三十多年前。在同龄的女孩中,她略显羞涩,高挑的身材,白皙的皮肤,留着日本影星山口百恵式的短发,那时的月亮多亮啊,农村里还没有电,十五六岁的我们每天晚上成群结伴的在一起疯闹,只要她一出现,我的心就砰砰直跳,言行也拘谨起来。她文静秀美,每次她都是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我们,那时候多么渴望她能经常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啊,我有事没事总是往她家的方向张望,希望能看到她,哪怕只是一个背影,我也会欣喜若狂。
也许是过于胆小,自卑,少年的我终究没有说出来,她也终究成为了别人的妻子。许多年过去了,那个美丽的倩影始终烙在我的记忆里,挥之不去。
后来我知道了她过得很压抑,她的两个孩子结婚后,她和丈夫离婚了,单着。孩子结婚后,我也离了,一直单着。一次偶遇,我说了我年轻时候对她的感觉时,她吃惊的看着我,表示完全不知情,并说当年她也曾留意过我,只是年少,并没有过多的交流。那腼腆的样子又一次勾起我的回忆。
我知道我们想要走到一起都面临很大的阻力,尤其是来自孩子们的,我们也都尝试征询过,他们顾虑重重,未置可否……
警察过来后问了我一些情况,随后又叫来了法医,大约在凌晨三点左右,殡葬车过来了,我跪着抱着她放在担架上,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我知道我不能离开她半步,她太孤单,这么多年来因为我,她的电话几乎没有响过,伤心的时候只有一个人偷偷地流泪。我连累了她。

她的儿子是在接到警方的电话后第二天从家里赶过来的,五年不见,看着躺在冰柜里的妈妈,他放声大哭。我默默地站在那里,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小孩。是的,我没照顾好她,这些年她把这世上所有的温暖都给了我,为我牺牲的太多太多。我告诉她的儿子,生前我曾答应过她,有我的地方一定有她,我要带走她的骨灰,他的儿子拉着我的手哽咽着说,对不起,叔叔,晚辈不孝,让你和我妈妈受了那么多的委屈,我也知道你们是真心相爱的,感谢你这些年的陪伴,我会尊重我妈妈的遗愿的。
我的英子走了,从此我们阴阳两隔。我要天天看着她,心里才踏实。我在我家那片杂草丛生的祖坟地里找了一个地方,为她竖起了一个墓碑,碑上刻着“爱妻英子之墓”。为了陪伴英子,我也回到了老家,有点时间就来到这里陪她说说话,倾诉我对她的思念。我知道按老家的风俗,她不是我明媒正娶的媳妇,不能记载在我的族谱里,但在我的心里,她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一个永远铭刻在我心里的女人。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我的悲情黄昏恋,注定是我无法抹去的记忆。江南三月,草长莺飞,我的英子,你在那里还好么……
2020.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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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婆亞君再次编辑。
【作者简介】周良松: 湖北监利人,喜爱文学, 监利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荆州诗歌,今日头条和中国诗歌网等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