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洪【小小说】

                            黄学友/文

       这是一个夏天的早晨，天已亮得透透的，太阳还没有从东山垭爬出来，天空上飘着几丝淡淡的白云。阿惠端着一个衣服盆，迈着轻快的步子来到了河边。河边长着一排柳树，树上有几只喜鹊正在“喳喳”叫，阿惠的心情也好起来。她一边哼着小曲，一边把一盆衣服倒进河水里。有一大堆——公公的，婆婆的，她的，还有两条床单，一条被罩，两条枕巾。她在附近找了一块石头当做洗衣服的搓板，然后脱掉鞋子，把两条裤腿挽起来。坐下来，让腻白的小腿泡在清凉的河水里。她没有急于洗衣服，而是双手捧起一捧清水捂在脸上，顿感神气清爽。

       阿惠洗衣服时，太阳就从东山垭里冒了出来。小河就在东山脚下，她离东山很近，就觉得离太阳也很近。看着太阳，她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从收音机里听到的天气预报。收音机里说，今天局部有小到中雨。看太阳不像有雨的样子。

       喜鹊在河边柳树上跳够了，就飞到河滩上去觅食。河滩很宽，长满了水草。阿惠去看喜鹊时也看到了丁丁和玲玲，不知她们什么时候来的，正在那里玩耍。丁丁长着肥嘟嘟的团脸，大大的眼睛，头上扎着两条麻花小辫，天真活泼，让人可爱。可阿惠一看到她心里就来气。

       丁丁的妈妈和阿惠有过节。

       丁丁的妈妈是村里有名的泼妇，谁都不敢惹她，阿惠也不愿惹她。可她们两家是地邻，不想惹也躲不过。

       今年春天种玉米时，丁丁的妈妈把两家地里的界石拔了出来，多种过来了两垄玉米。阿惠看不过，就跟她理论，两人吵了起来。丁丁妈蛮不讲理，还骂阿惠是一只不下蛋的鸡。阿惠结婚多年，一直没有生育，本来心里就很纠结，这下让丁丁妈戳到了疼处，两人就厮打起来。打得一个眼肿，一个脸破。两家人就这样结下了冤仇。

       前不久，阿惠家的一只大公鸡丢了，有人看见是丁丁妈偷偷抱回了自己家。阿惠就上门去要，丁丁妈不但不承认，还说了一大堆的邪话。说什么：“俺家都是下蛋的鸡，俺可没粮食喂养那不下蛋的公鸡。”阿惠听了，气得脸上变成了紫茄子。心里就发狠地想：“你不是会下蛋吗，早晚让你下的蛋，变成臭蛋、坏蛋。”

       现在她看到正在河滩上玩的丁丁，就想起了她妈的蛮横无理，就想起了她妈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就把对她妈的仇视无辜地转嫁到了丁丁的身上。她盼着丁丁一不小心，滑进水坑……

       几只乌鸦从阿惠的头顶“呱呱”叫着飞过，她抬起头看天，天空中灰蒙蒙的。太阳虽然已爬得老高，但却没有往日的鲜亮。她向小河上游望去，小河上游的空中集聚着浓浓的云彩，她又想起来昨天晚上的天气预报，那里可能真的有雨。

       阿惠正在洗着衣服，突然听到了一阵呼救声，“救命啊——救命啊！”她猛地抬起头，见丁丁真的掉进了一个水坑里，正在水里“扑腾”着往外爬。阿惠站起身来，刚要去救，却又犹豫在了那里——救吧，丁丁妈那恶言恶语一个劲的往她耳朵里钻。不救吧，这可是一条鲜活的人命。就在她心乱如麻，犹豫不决间，丁丁被玲玲从水坑里拉了上来。她感觉有所失望，却松了一口气。

       阿惠的衣服快要洗完的时候，听到天边滚来了一串沉闷的雷声。她抬起头看，见小河的上游，天色灰暗，空中已插雨脚。“夏季的天，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别看现在这里还有太阳，那里已是雨天，说不定那雨很快就追了过来。”阿惠想到这里，赶紧洗完最后几件衣服，端起衣盆就要离开小河。可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阵阵呜呜的轰鸣声。她觉得这种声音十分奇怪，也十分可怕，让她从心里打了几个冷颤。她突然想起了老人说的空洪。她抬头朝小河上游望去，这一望让她大吃一惊。小河上游一排高大的浪头像一排猛兽排山倒海般滚来。上游下雨，下游发水，这就是老人们说的空洪，这是以前小河里有过的事。这种事来的突然，对下游的人畜危害极大。

       阿惠端着衣服盆向河外没跑几步，又想起了丁丁和玲玲，她回头见丁丁和玲玲还在河滩上，她们全不知死神就要降临在面前，洪水将要把她们幼小的生命吞没。阿惠又折身跑向小河，可没跑几步，又犹豫了。她想：“我这是怎么了，刚才还盼她掉进水坑里，现在为什么要救她。

       可怕的洪水越来越近，浪涛的轰鸣声越来越大。阿惠的胸中也翻滚起汹涌的波澜。她又想：“就是丁丁不该救，玲玲也该救啊。”她不再犹豫，迅速朝河中跑去。就在这急跑的过程中，她的脑海里依然跳动着两个鲜活的生命。她跑到两个孩子面前，一只手抱起了玲玲，另一只手也抱起了丁丁。就在她抱着两个孩子刚刚跑出河道时，可怕的洪水压倒了一切，汹涌的浪涛滚满了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