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一生（六）耘田

文/石沉

那时余姚那一带，耘田都是爬在田里的

比佛教徒还要虔诚

佛教徒三步一拜

耘田人是长时间跪拜在污泥浊水里的

拜天，祈祷风调雨顺

拜地，求福降临子民

父亲将十指深入泥土

摸索着被埋在这里的命运

稻叶如锋利的刀

割破了父亲的手掌

使得苦难的血色

又多了许多

在深浅不一的岁月一样的掌纹里

耘田爬过的地方

父亲像一只蜗牛

趴着的身体留下了长长的日子的辙印

蚂蝗是吸血的虫

天天吸着种田人那么一点可怜的血

虽然那时的长工吃不饱

可每天还要用自己的血喂饱可恶的蚂蝗

东家与可恶的蚂蝗一样

蚂蝗叮咬人或是一种生态

这世界不是弱肉强食吗

人是食物链的顶端

为何还要被蚂蝗叮咬呢

父亲那时不可能提这样的问题

稻秧在稻田里拔节的声音

将父亲劳作的影子拔得很长

岁月望不到头

还得用跪着的膝盖

跪出时光的流萤

还得用十指耘田

在稻根密布的地主老财的田地里

扒开泥土寻找被埋没的生活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