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雪凌晨年夜饭
日历一页一页翻过,眼看年三十就在眼前。孩提时盼过年,是因为有好吃的好穿的;当兵时盼过年,是因为甭用训练,难得的清闲放松。在矿区的第一个年,会怎样过呢?
到矿区已近半年,我所在的三分队已从分散而集中搬迁在一起,青年号,十三号和三八机台的兄弟姊妹住在一个不大的地方。那位因寻找会昌周田‘九二"盐矿立功,在整个大队小有声誉的和蔼老头陈世扬工程师也率技术人员和我们住在同一空间。和谐融洽的家的味道,驱散了弥漫在人们心头的寂寞,减轻了人们对家乡亲人的思念之情。分队那辆生活车,隔三差五的不知从哪买来许多鱼肉鸡鸭,各类新鲜蔬菜与大米粉面等。炊事班的师傅们变着花样为大伙儿煮出可口饭菜,馒头,包子,油饼,大米饭,小炒肉,东坡肉,狮子头等,既有家乡口味,又有贵族般高档佳肴的享受,叫人胃口大开,乐不思蜀,有人甚至成了“月光一族"。那时,除基本工资外,还有按天足额计发的七毛钱一天的野外津贴和夜班费,三项合计每人每月收入相当于地方职工的两倍。因为钻探须不停顿的连续作业,机台实行的是“人停机不停"的“三班倒"工作制,即每天每班工作八小时,整个机台分成早中晚三个班次。我暗暗祈祷大年三十轮个白天八时到下午四时的中班,以便好好庆祝一下这个又在异乡度过的春节。
人算不如天算。大年三十的那天,我们上的是下午四时到零点的晚班。在全国人阖家团圆吃年夜饭的时候,我们只能在机台吃炊事员送来的缽子饭菜了。怀着沮丧的心情,冒着凌冽的北风和漫天的鹅毛大雪,我们准时到了机台。交接班数个小时后,带班人站到了千米钻机手把位置,这是他发出的起钻信号。葫芦吊呼啸而下,紧张而不间断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机台的电灯或明或暗,柴油机钻机的吼声,一会沉闷一会尖利。二十四米高的塔顶那盏特大的灯泡照着几十根整齐排列在一起钻杆。钻具全部升到地面,又是一连串紧张的采岩芯,换钻头,依次把刚伸起的钻具重新送入孔内,任其在数百米深的地下“哐当哐当"的碾磨地下岩层,媲美着各自的坚硬和韧性。手头停顿下来,大伙儿你看着我脸上的泥浆,我看看你身上的油垢,莞尔一笑,各自去干自己的事了。洗脸的洗脸,洗手的洗手;有走向泥浆搅拌池的;有走向柴油机,背靠着有节奏的颤动,任凭它特有的旋律在耳边回响,闭着双眼小憩一会的。机台外,寒风好像更加猛烈,机台的蓬布被掀起又被摔下,发出啪啪的响声,大片大片的雪花被寒风吹的狂舞乱舞,一会儿向东,一会儿向西。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上零点班的来接班了。寒风和大雪仍然没有停歇,我们沿着来时的路东一脚西一脚的回到了驻地。亮着灯光的食堂里,炊事班师傅在大声招呼着。几个机台的下班人,都不约而同的走进了宿舍,拿着换洗衣服,提着水桶进了浴室。这时,食堂挂钟时针指向零晨一时,一会,从浴室出来了整洁精神帅气的钻工们,他们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整洁精神而且帅气,爽朗的笑声盖过了滴达滴达的钟声:“今哺日过年,哪能邋(la)里邋遢(ta)";“而今就嘿新年了,高高兴兴嘬一顿"。两个赣州退伍兵张君和刘君手提酒瓶,一斟就是一大碗,仰头豪饮一喝而干,大有不醉不罢休的气概,最后两个人都喝得铭酊大醉。
我买了一钵饭,比平时多加了两个菜。一是犒劳自己一年来的辛苦,二是弥补不能和家乡亲人团聚的遗憾。遥望着故乡的方向,给他们送去自己的祝福。
异乡的年夜饭,风雪中的年夜饭,凌晨的年夜饭,一次特殊的不会再有的年夜饭。
写于二0二0年三月二十一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