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诗友联谊报(电子报)总第353期
2020年第4期
主办:石家庄市文友文化艺术传媒中心
主编:刘巨星
电话:18631169296

【太行文学•诗方阵】由石家庄市文联主办,双月出版。
微信“诗友互动群”,有群友400余人,每天以同题诗,画配诗,古诗重构,经典赏析,比葫芦画瓢等形式互动,作品由网络媒体《都市头条•诗友联谊报》(电子报)推送,每周推出一期精华版,“太行文学微信公众号”等其他网络平台同步推送。
【特别说明】本辑作品8月13日曾在微信公众号《安徽诗歌•诗歌版图》栏目首发。在此向《安徽诗歌》同仁致敬!本报也将加大与兄弟省市的诗歌媒体的交流与合作。积极推送更多优秀作品。
同时,本报纸质刊物及石家庄市文联刊物《太行文学》也会同步互动。敬请各地诗人朋友赐稿。
【入选诗人】
苏小青,陈德胜,樊更喜,刘巨星,
安世乔,禾 泉,宁延达,李洁夫,
邢剑君,蒲素平,薛茫茫,孟胜利,
幽 燕,古 月,杜晓飞,王克金。
【编辑】陈 怀,北 辰

苏小青,广东潮州人,居住石家庄。
山谷(外二首)
文/苏小青
初夏的午后,一群远方的人
带着马群来到我梦里的山谷
我听到赶马人的歌声
抹平了床上的裂缝
还有马的嘶鸣
震碎了墙上的时钟
我时常记得小时候
睡在麦地上的清香
声音在田野中放风筝
有人呼唤我,风筝落在我脸上
一群无名的人
如今大概都有了
各自的姓名
我没有花一分钱
就得到了梦中的马
那马群中的两匹
黑暗的马在黑夜
白色的马在黎明
梦是一场更大的交易
也许明天,我就会忘记那片山谷
也许现在,当我听到城市的风声
云梯
从今天起,关闭人类对话
模仿鸟鸣,去除雨水的雷声
让她们成为早晨叶子上的珍珠
聆听虫子所有版本的朗读
给手里停泊的纸船命名
祝福顺风顺水地航行
劝阻即将关闭的花朵,在浅色裙子
用好颜色的丝线
还要致意没有污染的河流
余下日子,老木匠压箱底的刨子
找到云梯的制作方法
从山的头顶摘下过于密集的星星
给即将失明的亲人
重返的光亮
毛绒玩具
毛绒玩具用我的手
抚摸我的脖子,好痒
毛绒玩具用我的心
磨蹭我的脚丫,可爱
毛绒玩具什么时候来到?
她总是静悄悄,像一只猫
他永远不会死,我死后
他一定还会爱很久
那是我在爱吗?
也许,灵魂就这样延续
但那又怎样?
他曾用我的眼睛
热爱我的身体
又用我的思想
让我变得怪异

陈德胜,诗人、艺评人、电视片编导。六十年代出生于吉林长春,八十年代开始诗歌创作,著有诗集多部,获奖若干。现居石家庄。
这个世界的夜晚(外二首)
文/陈德胜
那一声的呼唤
来自一个警醒,春天已经好几日了
风吹动
让时间再慢些
夜晚比白天慢些
星星比飞机慢
在白天,一个青年人被抬上救护车
他的目的地是夜晚
不知道他第二天会不会醒来
一个老者从他身边经过
手里牵着一个风筝
同时,他触碰了这个青年人冰凉的额头
山中的溪水
在山中我静默无语
细听山溪鸣唱
它流到最低处
不见了
水流到哪去了
一直是我思考的问题
水,也许退回到山里
那么衰老的年龄
在树与树之间徘徊
我是这个清晨最早知晓山泉下落的人
趁四下无人
我在溪水里写字
写一句农夫的祈愿
写养蜂人的秘密
写敦厚的山神的诗篇
写过字的水
迅速离开我
水回到石头里被记录了下来
归宿
隔着遥远的夜
我们彼此膨胀的身体
在星星的暗语里开放
也许我俩是饥饿的孩子
满含夜风和云雨
如果这是归宿
我乘着一本书去找你
你喜欢里面的文字和诗人
让时间变慢
一张虚幻的照片
是空中蝙蝠的影子

樊更喜,河北省文联委员,石家庄市文联委员,石家庄市民协副主席兼秘书长。著有《中国:耿村民间故事》(2015年在美国出版)。
你看着黑蝴蝶(诗三首)
文/樊更喜
你看着黑蝴蝶
像看你的爱情
目光与黑蝴蝶在同一高度
此时太阳恰好与你垂直
黑蝴蝶在花间飞着
你迷着眼睛
你飞不起来
你看着黑蝴蝶
准备有深刻的思想发生
周围没有其它的花草和蝴蝶
你看着落蝶的那朵小花
怎样用温柔的手臂
揽蝴蝶在怀里
高尚地享受
你看着黑蝴蝶
想到黑蝴蝶落着的时候
不如飞着的时候美
你这样想着的时候
黑蝴蝶飞了起来
在花的颤动里,在阳光的照耀下
黑蝴蝶黑蝴蝶呀通体透明
孤 独
狼嚎般的歌席卷荒原
大风吹奏绝望的哨声
我拨断最后一根弦 然后
背起破吉他 浪迹四方
有一个忠诚的小狗亦步亦趋
不断提醒我清晨黄昏或下午
那是我的黑色的影子
永不厌倦地跟随我陪伴我安慰我
把昨夜的雪景全抛给
那棵怒目向我的枯树
想象对面墙上有一群臣民
正等待我起落情绪的演讲
张开欲望的嘴巴
空荡荡的没有舌头和语言
断翅鸟拍打着沉闷的落叶
噼噼啪啪恍如眼睛
对于蝙蝠黑夜是白日
对于我远方的一声咳嗽很美丽
谁能告诉我这一声咳嗽
要等到哪个世纪
无 题
读你自己的表情很残酷
你便站在海边的凸石上
看我的心潮一步步向你
逼来
并不轻松的起伏里
你找不到栖息的平地
只在怅惘很久之后
才忆起指路的箴言
举起酒杯才知道
海水不是酒
海水是一种
又苦又咸的液体
有你的泪也有我的血我的
经历
饮一杯海水
会让人聪明起来
而一些带甜味的东西
常常导致痴呆
如果你是船
我将浮你去远方
在渔人的花名册里
写上你的名字
辽辽远远浩浩荡荡

刘巨星,笔名北辰,河北省晋州市人。石家庄市文联二级调研员。
莲荷万象(三首)
文/刘巨星
谛听
耳朵贴在水面
听平静之下,深埋着的汹涌
听沉默,听寂静,听深邃
听幽远发出蓝光
向上探头,换一种姿势
听宽口喇叭朝天扩音
听伏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听它一个人的讲话,塞满夏天
继续向上,举起荷箭
射向天空一个预言
收回嘴巴,瞪大眼睛
看着这纷繁尘世
你去听吧,你要俯首
听辽阔风吹
听莲开五色,听内心回音
听世界死寂,听民间鸦雀无声
守护
叶片舒展得再慢些
问候多停留一会
池水抓拍,曝光太快
缓慢的游弋,拖成红影
我也要加入进来
缺少了真挚,就构不成和谐
揉碎它再重新构图
让梦想起飞,让倒影真实
你也亲临现场,深入皮肤
撤回时光游走的波纹
羞涩
古典主义的莲与现实主义的荷
相差只有一段风吹
掀开水波皱褶里,时代丢掉的表情
拿宋词作比较
你会发现,婉约还在彼岸,倚门回首
而我的诗早冲出闺阁,呼之欲出
把羞涩这个词划归女子,李清照错了
用高洁比喻莲花,周敦颐更错了
他们就纳闷了,是哪来的这种自信
能让春心外泄的莲荷还能在风中挺立三秒
我替宋词酸涩,牙根发痒
宋词为我羞愧,沉默不语

安世乔,新闻工作者,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获第五届中国(海宁)•徐志摩微诗歌大赛一等奖。
小满(外二首)
文/安世乔
已经学会了把心事隐藏起来
蝴蝶飞来了,也不吐露
小路时隐时现,像有个故事在麦浪里行走
没有人知道,垂柳对池塘说了什么
没有人知道,风对麦田说了什么
初夏过于浩大
发生的,就像没有发生
挖苦菜的少女
衣衫过于浩大
发生的,就像没有发生
云马
马群从云里跑出来了
它们的后半身还没变成马,就急着奔跑
它们相信只有奔跑,它们才能变成马
否则,在变成马之前或许会变成别的什么
健硕的后腿如果再拔不出来,就变成泥沼了
恰如此时,许多的人从黄昏里奔跑出来
奔跑成一盏灯
否则就要成为夜的一部分
这轻盈的奔跑,这沉重的奔跑
有时候,不奔跑就来不及了
有时候,奔跑了还是来不及了
看,此时,墨色的云,收走了所有的牧场
麻雀
空旷并不能增加它的从容
啄两下,抬一下头;啄两下,又抬一下头
仿佛风吹草动都是它的天敌
麻色的小小蓑衣——
躲避风雨的意义超过了飞翔
——包裹着饥饿
麻雀,更像没有被善待过的灵魂
也未曾学会对世间抱以信任
你看到它的时候
它永远是饥不择食,又慌不择路
划过麦田的瞬间
它产生了一个让大地羞于解释的错觉——
五月的热浪把丰腴的金黄吹成了沙漠
哪一颗麦粒不是沙子?
一只麻雀,在田边的白杨树上
紧张地做着判断

禾泉,原名赵永忠,河北平山县人。平山县作协副主席。
一束光,被夜空收走(外二首)
文/禾泉
夜空摆放的盒子
白昼它的漆黑也显然存在。
那是给我们准备
给哭声,分离。
给笃信过的经历。
我看到了你背后的盒子
从很小的时候,过去,以后
从模糊到清晰。时光的错愕中
它倏然打开。
我何以看到你微笑着
像一束光
躺进我已经熟知的盒子
砰然合上木盖。
我以俗世的方式
记取下你之后的沉黑。
在岸边
风读过的水面上
那首写给早晨的诗
一波波涌动。
树枝垂到澄蓝里。
暮春的鸟还是那样调皮
荡开一条条丝绦。
站在岸边
我同样读着一首长诗。
一道人影断断续续
在深蓝的动荡的节奏里
闪着奇迹的金光。
镜中
在镜中,瞥见那朵花。
萎缩的花边正卷走
近晚的流光。
风已吹得很轻,周围静下来。
他一个人在镜框站立。
剩下的色彩,都呈现柔和。
积在双眼的秋水
映出裸露、收敛与真实。
他想描述一个过程
从一个细节,或声音开始。
刹那间经过的美妙,朦胧和动荡。
后来,他打消了这些
转身离开。
很少走近,从不发声的镜子
也转身隐去。

宁延达,满族,1979年10月1日生于河北丰宁,宁王府品牌创始人,出版有诗集多部。
界线(外二首)
文/宁延达
非黑即白 我只能这样形容界线
爱或不爱 恨或不恨
没有过度地带 不像某些事物
黑即是白 恨即是爱
割裂的两块布 缝合在一起也是两块布
挖掉一块肉 长出来的再跟你无关
一个物理学家说一个电子 跟万里之外的电子
可以互相吸引
一个灵魂飘离身体后 将与转世的身体遭遇
我却不敢附议
一朵莲花出脱于淤泥 它将不再是淤泥
一个脱离国籍的人 他将不再属于他的祖国
不能迈出那一步 试探一次事物的反面
我们对秘密的渴望胜过
对现实的关心 也不能
试图通过转角 抵达胜利的两极
穿越界限的帘子 链接电路的端口
当一个人身体发光 他必将像灯泡一样熄灭
装修队长
装修一栋房子 像装修一座寺庙
在某个房间中 我将抄下经典
那里面有静静的恒河绕过巨大的菩提树
我将在菩提伽耶裸露身体而不感到羞愧
有时候 厨房就是火焰山
书房就是五行山
有时候 我从城市中四处安放我的小爱
让它们变为渡河的浮筏
而我时常平躺在床上
如同躺在此岸有盐有味的沙滩
跳入河水的人 你们巨大的勇气令人叹服
我只有在路过的每座寺庙为你祈祷
我的手刷过粗糙的墙壁
打磨过顽固的石头
切割过死亡的木头
我最喜欢的莫过于描画菩萨的眉眼
佛陀的金身
仿佛我身上残留的一切罪恶
都会被慈悲的岁月原谅
破 阵 子
停电的夜晚我也学辛弃疾
抽出匣中的宝剑
蜡烛的白光一阵噼啪颤抖
难以用它为国效力了
只能任其在我的诗句间寒光闪耀
怀揣利刃者必有赴死之心
哪怕是阴谋
也必有阴谋得逞后抽剑的果敢
如今轰地一声
它便坍塌为书房的饰物
它的骨头从持剑者的身体抽离
失去了自身的刚性
它空有剑胆之名实则连胆也抽掉了
我怀着无限的遗憾
吟着传世的诗篇
在电灯亮起之前的那刻
忽然心生一种风萧萧兮的悲壮
我唰地一剑刺入书橱
这二十年所积之术又有何用
心中的悲凉终于止不住
涌了出来

李洁夫,男,祖籍邯郸,现居石家庄。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燕赵七子”之一。现任《燕赵晚报》副刊编辑中心主任,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副会长、石家庄市作协副主席。
慈悲(组诗)
文/李洁夫
北风
乡下的茅屋,已经被秋风所破
此刻,我在北方。记忆的野草已疯长到天上
北风站在比我还高的地方,裹挟着我的孤单
一路向南
年届不惑,我渐渐腐朽的躯体已经能够接受
季节的变换,岁月的更迭以及乌云咳嗽
土地感冒留下的震撼、洪荒、火焰
虽然始终能做到让自己的心平静如水
我已在北风深处种植荒凉充当故乡
如今的我在北风的凛冽里依然站成一种眺望
我不担心北风告诉家人我的消息
只是不愿它仅仅捎去我的孤单
慈悲
从小到大我犯过许多错
好在没杀过人没放过火
不过总有遗憾呀。患得患失
让我几十年的人生磕磕绊绊
当然,也有的错是别人犯下的
有的受到了惩罚
有的至今还逍遥在法外
虽说他们没有受到惩罚
想想过去的伤和痛
我都一直给自己套着枷锁
唉,算了吧,人生苦短
别人犯的错我都原谅了
我的错我决定留给上帝
待我死后再行发落
这些年
这些年,我从一个懵懂的不谙世事的孩子
一下长成了中年。我的青年是被生活忽视
的一道闪电和来不及回味的遗憾。
这些年,没有感情的妻子也成了我生命中的亲人。
我的孩子也高过了我一头还多,父母也已成为眺望中
故乡小路上的一道炊烟。
这些年,他们对我的百般凌辱秽语污言我都没有回应。
我像乡间走出来的一棵卑微的稻草
我在心里哭泣,愤怒,呐喊,却习惯了对外保持沉默。
这些年,面对过无数的鲜花和掌声我在心里总是无动于衷。
我觉得我到头来忘了初心竟然不知道这些鲜花和掌声是为了给谁看!
这些年,我越来越迷惑人活着到底为了什么
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存在还是为了不断听到
一个又一个熟悉的人离去的讯息和心头无法抹去的疤痕?
这些年,我还要继续活着。继续懵懵懂懂不敢与上帝谈判。
不敢与自己和解
任由一个季节漫过另一个季节。一场雨水覆盖另一场雨水
任由一片草地绿过另一片草地。一阵风高过另一阵风!

邢剑君,原名邢建军,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北省作协会员,河北省美术家协会会员、石家庄市作协副主席、平山县作协主席。
光禄山酸枣树(外二首)
文/邢剑君
固执地站立埂上
很乡土的样子
是里庄,免费的车票
通向乡愁
甚至初夏时节,开出米粒小花
也是乡土的
他们固执地不与杏花
桃花,苹果花攀比高雅
如我固执地用里庄话
讲述了五十多年
甚至到了城市,说两句普通话
也含着里庄味道
疼痛的感觉岁月知道
她们扎根这里
甚至身上,都长满了
要勾住乡韵的小刺
不似那些花卉,任意离走
可以背离家乡
她们把履历脱开世俗
就在干净的石头旁
深爱着自己乡土的身世
闭门锁户也好
顾影自怜也好
心自恬淡
她们没被时光虚构到浮华
我总是带着歉意
来看她们,怀一颗悲悯的心
冷眼看山下喧嚣的尘俗
她们尖锐而宁静
拒绝诱惑,因此
她们内心高贵
甚至在每一颗米粒的枣花间
都能清晰地找到她们
淡雅的娟秀气质
在草长莺飞的天气里
独占着光禄山主人的地位
院落
依然是那方庭院
我还是孩提时
常坐在阳台上
看阳光自东飘西
我的童年也在院子里
从东跑到西边
蝴蝶般飞
现在我不再跑了
靠着五十多岁的时光
看阳光,她依旧明媚
也许还是那只旧梦
她化茧成蝶
我一翻身就把
院子、阳台、花影抖老了
春雪
夜,安卧在厚厚的雪里
这私存了春光的人间
一片安详
孩子们跑出万家灯火
在空旷的大街上
打雪仗,一捧雪
打在我童年的心头
让我听见了自己五十年前
的一声呢喃
这场雪真白
从天上直落下来
极像了母亲手上的盐
白白的,撒在腊肉上
让我尝到了
人间烟火的一丝香味
当然还有春风帖
从天下飘落人间
这亲切的天空
一再俯下身子与雪夜耳语
一片雪花,正打在母亲
剪贴的一帧窗花上
让这有些寒冷的雪夜
一下子够着了早春的消息

蒲素平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北评论家协会理事,获首届河北省文艺贡献奖,孙犁文学奖,贾大山文学奖等。
证 词(三首)
文/蒲素平
王家坝的雨
没事什么可以抒情,洪水
不能,泪水也不能
口号是说给别人的
财产是留给自己的
一只狗趴在一个浴盆里转移
惶惶不知所以然
一个老者骑着三轮车
拉着他年过九旬的老娘
背后,大雨追来
像一群蚂蚁
黑压压,从天边滚滚而来
路过好地哇
太阳照在大街上的木头上时
时间停止了
几只鸡晃头晃脑地走过来
又转身走去
一个老头闭着眼,睡着了
亦或在想着什么
另一个老头在吸烟袋
长长的烟袋把,像他一生的支点
保持了一种内在的平衡
他们不说话,话
已在漫长的时光里说完了
他们的身边
横躺着几截干枯的木头
和他们一样
被时间忘记了
大街上,只剩下一缕青烟
证明万物依然是活着
证词
我已中年,可我还是不能看清生活背后的模样
我病过。可我不能说清病来自哪里?
我不过是感到疼
身体或精神的疼
我爱过,可我不能把握爱本身
我打过比喻,可我无法打通本体与喻体的内在秘密
我一路少年,青年、中年走来
有过青春、梦想、泪水
我明明经历过这些,可我无法提供证据
许多人目睹我经历了这些,可
没有人给我一个证词
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证明我把什么留在了这人来人往的人间

薛茫茫:女,石家庄市作协副主席。出版诗集《雪野》。
高处不胜寒(外二首)
文/薛茫茫
沿着山路缓缓徐行
似有微风
树木却呆立着
被两旁的山石肆意挟持
向着云层越来越薄的地方
踽踽独行
偶尔一声鸟鸣
把沟壑拓深
目光随着发丝拉长
在枯叶被积雪覆盖的枝头
有凫凫轻烟缭绕
谁把家安在云雾里
取暖,依着带雪的露
在离云最近的地方
心的海拔
已无法丈量
古镇
古镇的每一个细胞都是古老的
牌楼的木丝里洇着千年的雨雾
雕花的木蕊,多少杏眼漂染
层叠起温柔的曲水流觞,看
身披铠甲的将士穿门而过
门楼高昂
哪位才子正衣锦还乡
翘檐 飞角
背着一脊青兽
迎风而歌
任悠远往事
重叠 明灭
古镇的每一片树叶又都是新的
古老的黄桷滋出嫩芽
根,扎进黑亮的泥土
侧耳聆听滔滔江水
在岁月的枝头流过
青石板上,一位姑娘撑起油纸伞
羞涩的脸庞
映红了,街角的灯笼
黄昏,挂起一首首绝唱
谁家的老奶奶
坐在高高的门槛上
向远方张望
好奇的眼神里
藏着一段
探寻的时光
一束光,被夜空收走
倏地,一颗流星滑落
一束光,迅速被收进鱼腹
鱼儿睁着眼睛
继续浮在水中
合欢花,把日光的精华吸进叶柄
夜晚,花扇闭合
收起绽放的艳丽
青裳交结,温和漫漫长夜
一道光闪过
滋养了弦月的肾
高挂夜空
映着一对鸳鸯,在花溪谷
比肩相望
蟋蟀伏在草叶的脊背上
啜引月光凝结的露珠
盈盈水雾
被墨色收走了几滴青梦
谁的触须
已隐现苍白

孟胜利,一个邮政工人,一个诗歌发烧友,一个早年的民刊主编。现居石家庄,著有诗文集七部。
眺望(外二首)
文/孟胜利
风起了,吹动一些落叶
滚成一堆,一个装修工
提着工具箱子,迈进倒闭了的
商铺,另一个工人,正在努力
清理那些墙上的旧物
雨落下来,像个写字楼里的年轻人
急急地奔跑进西美大厦
雨,更大一些
风,更厉害了一些
倾刻间,人都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它们
仿佛溶化在一场猛烈的伏雨中
节制
贪吃,贪玩,好利忘义
见色起盗心,一个人,像一朵
疯长的植物
结出了那么多的果子
恶业累累,现在,躺在病床上
仿佛是一个无辜的人
一个善良的人,想努力地活下去
他的家人,开始了众筹
开始了乞求。他们忘了
吃下去的每一口
抛弃的每一个善举
他忘了,还是光线
从未走入他的心上
火烧云
累了吧,玩了一天
该往回走了,天,突现火烧云
我偷偷地摸了摸你。你红红的
犹如火烧云的脸,惊得鸟儿纷飞
多年后,你还讲那次爬山
那次游玩,说的眉飞色舞
而身边的人,不是我
那个男人,一头白发
比火烧云,更让人惊讶

幽燕,原名王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现就职河北广播电视台。
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外二首)
文/幽燕
在一切没有凝固的水域
都有回溯的可能
逆流,押孤独的韵脚
写出比悲秋更清冷的诗句
如果成为音符,演奏出的
一定是不和流乐章
共鸣者甚少
伟大的友谊请在前排就坐
强流如鞭打,层层落下
每一次承受都很具体
尖锐如鱼刺,反向扎进体内
龙门哪里是跳过的?
是艰难躲过棕熊的掌击
和鹰隼的瞭望
洄游的水系会越变越瘦
最后变成一条腰带幽燕幽燕
勒在群山的胯间
此时,山涧里的树叶、草根、落花
在顺流而下
蝌蚪们正在忙着变成青蛙
你回到最初原本的模样
你已死过不止一次
索性再死一次
不留遗嘱
延时拍摄
镜头吞食时间的饵
物象被延时钓起——
云朵奔跑起来,一朵花瞬间开放
星空完成了一夜的布阵
城市的街道盛满来来去去的流变
连鈡表都为自身步伐的加快感到眩晕
这被动了手脚的拍摄
制造了感知的错觉
却无法真正改变时间的长度
就像12岁那年爷爷说过的:
感觉就是一会会儿
怎么就活到八十三了呢?
仿佛他的一生
也动用了延时拍摄
一个城市人的悲哀
他吃饭、翻微信、打卡上班
在贷款来的房子里失眠
在正午,他有大于猫的瞳孔
“城市是势利眼,房价很无耻”
“真想去农村,种一亩地,盖一间房
呼吸草粪味儿的空气
晚上看流星划过夜空”
但据我所知,他在城市长大
对蚊虫叮咬过敏
分不清镰刀和镐头
也看不出小麦苗和稗草的区别

古月,70后男性,现供职于正定县文旅局。河北省正定县政协委员,正定县作家协会秘书长、石家庄市作协理事。
梨花开(外二首)
文/古 月
在你的白色里 连春天都显得
十分干净 这里所有的一切
都让我们把有分量的情感
绽放在朴素的美丽里
融进你的生活
那是风与花的泪滴 相遇在斑斓的
季节 在一瞬间展开
一些生命如我身边的石头般
坚实、执着、久远而富有哲理
使所有的有限成为无限
在你飘落的时刻 感受生命
就像是一道弧线 一条根系
一阵脚步 一种过程
或是一段无言的结局
那样 短暂 绵长
它仅仅是一种体验和露珠的光芒
却让我们经历善良、美好与
艰难 我叙述花开的时光
像水流一样安静 适合
蒙尘的台阶 来承载一场梦和
波澜起伏的沧桑
梨花开过的时节 哪一天
都像第一天 随时随地
都可以浪费一天
再重建一天 随时随地
都可以浪费一个开端
再重建一个开端
蒲公英花开
路旁 几棵蒲公英怯怯地开了
这让我想起我渐渐远去的故乡 岁月
去往春天的路上 风从早年吹来
路上有你 伴我漫长的孤独
如河边的清晨
风慢慢吹动 整个上午的时光
开花的蒲公英 卑微的飞动
朝向未知的事物 弄响了
土地和它的灵魂 像明净的
月光 把充满的记忆和奇迹
重新命名
蒲公英花开 在晚春时节
在晴空下 一朵朵淡黄的花朵
就是一个个幼小而绽放的生命
在无数的夜色里 它更像上升的星辰
在平静的时空里 孕育一个又
一个丰盈的种子和黎明
多年以后 我们再次面对面
就像风吹的中年 悠长、广阔
而深刻 坚韧的生活
在自己的认知里 像大地上
永恒而古老的经卷 一些情感
在暗淡的灯光下盛开 这就是我们
早已习惯的生活
蒲公英花开 也像我的姐妹
需要隐忍的事物太多 善良、美好
成为其中重要的微小的光明
当我们回望生命时 这些呈现在
太阳、真理、道路上的青草
默默支撑我们的内心 没有边缘
蒲公英花开 众生的过往
有的力透纸背 有的纵身自焚
有的只剩下缥缈香气的旧梦
有的…… 都在测量
生命的厚度和明亮部分
遥望青杏
在此刻的黄昏中 这里的情景
必定以画面的形式呈现
四月的路旁 一颗青青的杏
出现在我视线的上方
我们互相遥望着 彼此传递着
无邪和信任 如同刚刚走出
教堂的人们 如同遥望满天星辰
青杏 比生命更脆弱的事物
在此之前 你一定曾经历太多的
目光和牙齿 这是一种过程
如果将它们埋入地下 那么你
漫长的一生 就只能是
岁月的某个瞬间 有些苦
需要一个人去承受
但作为命中注定的色泽 青杏
此次遥望让我感到 你和人的面孔
保持一致 从幼小到青涩再到
成熟 因此就不难明白
在你坠落的地方 遍地都是
灵魂的脚步 也让人感受中的
生命 如此短暂
上帝呀!我看出了你对人的失望
你让那些生命 忧伤的向远方走去
一颗颗青杏 像一盏盏的灯
正缓缓地经过人间
此刻 你青涩光辉也化作晚风
痛惜地 一一抚摸
长久长久的时光和希望
遥望青杏 即使远道而来也要
从树下走过 多年的错失和
失落 曾经的等待和茫然
现在 一切都不存在
只有唯一的青春 让我安静的从容
接受 没有声音的青平静的青
和一览无余的青
遥望青杏 让我想起曾经的蹉跎
和藏在心底的我无法言说的青涩

杜晓飞 ,石家庄市作家协会理事,某平台编辑。爱好读书、写作。
水光潋滟晴方好(外二首)
文 /杜晓飞
一网又一网的好日子
被打捞起
断桥上,倩影婆娑
一把油布伞
遮挡不住那半世风雨
岁月的传说,走走停停
莲子从苦涩变成微甜
讲述西湖,有人
曾经勇敢地爱过一回
多彩的生活
宋朝少女,推开一池荷韵
古典的夜空里,月牙儿拨动诗的竖琴
清晨和美酒,还在小草的作坊酝酿
一场盛大庆典等待你表白
碰杯 ,畅饮,妖娆应接不暇
生活的杯沿上,数她的面色最红晕
那一渠水
一渠水
从东头到西头
父亲的铁锹忽左忽右
指挥一渠水到达指定的庄稼
返青的小麦总是迫不及待
那一渠水流入
土地顿时变得丰满
吸足水的小麦给父亲跳起欢快的舞
那一年的丰收
被父亲烟卷忽明忽暗的火光点燃
我总是负责
在水来之前拔光地里的杂草
分不清谷子和莠草,总要连根拔起真正的谷苗
有时候,我也曾装模作样举起铁锹
土和水抱团取暖
依旧压疼我此时粗壮了的臂膀

王克金,男,回族,1961年7月出生,现居河北廊坊。诗人,诗评家。《雨时诗刊》副主编。
可可西里轶事(外二首)
文/王克金
原来,死就是把肉体和灵魂
分发出去
分给那些无人区里的
豹子、狼和罴熊
若是在天葬台,也可以分给
秃鹫,让它们啄食
万物的
肉体和灵魂,有时候
是相通的
人,一点点行走
就是在路上
一点点分发自己
这次就是你了,孩子,据说
找到你时
只剩了一副骨架
不论是翼装飞行
还是独自旅行,还是应把自己
保留一点儿
分给自己和家人
而不仅仅是散落的身份证
学生证和帐篷
等一些随身物品
想着
翻来覆去,想着贪念一词
突然觉得它是
软体动物,在我们
脉络里爬行
内心即丛林
或是沙漠的不毛之地
贪欲总让我们
自身感觉
是凉飕飕的
想吞噬人的
还有时间,它是另一个
软体动物
一天天地把我们
吞尽它的腹腔
愤懑、抗拒,然而
也无奈和无力
我们曾气鼓鼓的心
在两种吞噬里
——险些爆炸……
苏格拉底
一个善良的人无论活着
还是死去,都没有任何东西
能够伤害他——
说完,苏格拉底服毒自尽了
他有过逃亡的机会,但他没逃
他只要承认自己有罪
就可以免除死刑
但他却不这样去做
他不认可雅典法庭列举的
“侮辱、亵渎神灵”
和“诱惑青年做坏事”的罪名
但他也不为
逃避判决的结果而逃亡
“城邦的约束,必须有
权威的法律。
法律必须被信仰。”
苏格拉底知道
有些东西,死也要坚持
【责任编辑】北辰
2020年8月29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