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短片小说】难忘的第一桶金(二)
作者:张书林

汽车在一路飞尘和颠簸中,好不容易到了潍坊车站,经过打听,我步行到相距两公里的火车站终于买到了一张无座火车票。当时火车全是没有空调的绿皮车,从潍坊到东北,一千多公里的路程,走走停停,需要差不多两天时间。
等了大约三个小时,我才从人头攒动的候车室挤上开往辽宁沈阳的列车。
列车静静地停在潍坊车站,有满面风霜的乘客兴高采烈地下车,又有心事重重者踏上远方的旅途。在时空错落中,离别和相逢、归来与远走在车站的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时刻上演。
在这三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我怀中紧揣着皮包,那里除了馒头和印刷的名片,还有我和李云辛苦攒的两百块钱。我用疏远而平静的目光看着如潮的人流,看着候车室人们的告别,看着日头渐斜,感受春寒的严峻冷冽,如果我有兴趣,其实并不难从身边乘客脸上的表情和目光中猜测到发生在他们身上的故事。但我不想跟他们交谈,不想跟他们攀交情,也不想跟他们结成旅途中的伙伴。我不是不能够全部信任他们,事实上我心底里并不排斥他们,我愿意在闹哄哄的人群中让自己沉静下来,重新整理自己的心情。马上就要去东三省了,一个幼年曾给我欢欣和鼓舞、让我久久依恋的桑梓之地,一个又曾让我饱经苦难和挫折却从未让我感到绝望的地方。
而今,我要归来了。
透过车窗玻璃,看着熟悉的山水田园、红墙砖瓦急速向后退去,此去经途我虽意志踌躇,但事情未竞,内心难免有些忐忑。
在过道铺一张报纸,坐在上面,冷气“嗖”一下从屁股直往上蹿。好在屁股是热的,而且人体的热量是持续不断的,不一会儿,报纸都让我坐得很热了。我环顾四周,果然都是密密麻麻的乘客:有站着聊天的,也有坐着打扑克的,还有扶着座位站在一旁看报纸的,还有在座位中间小桌上守着花生米和小榨菜喝小烧酒的。 我伸不开腿,只好蜷腿坐着。想着列车还要三十多个小时才能到站,这样干坐着身体吃不消,我时不时扭扭腰,晃动两下腿。身边的人一拨又一拨地换着, 我担心自己找的好位置被别人占去,还得费尽心思另谋他处,于是, 我很少去厕所,也很少去车厢尾部接开水。车厢拥挤,也让小偷有了可乘之机。为了提防皮包被别人拿走,我一路上都没有好好睡觉。我坐在报纸上,倚靠着车厢,困了就闭上眼,怀抱着皮包,迷迷瞪瞪度过了一夜。天亮了,身子实在有些僵硬了,便收起报纸站起来,也不留恋,毅然寻找下一处所 在。我那时觉得:站起来穿越人群,从一个车厢穿行到另一个车厢,也算我的“闲庭信步”了。
我曾经在一个车厢做过短暂停留。 当时我旁边不远处有一位中年乘客,看起来仪表堂堂,颇有谈吐。他站在座位之间,四下打量着那些有座位的乘客。他看起来似乎在寻找什么,这让我内心产生了警惕和不安。过了一会儿,乘警到我们所处的车厢巡视,这让我稍微有了些安心。没承想,这位乘客居然跑到警察身边,指着当中的一位看起来很本分的老农民,信誓旦旦地说:“列车要对号入座,但这个座位不是他的。”于是,信以为真的乘警就把坐在座位上的老农民带走了。在询问中,那位乘客惴惴不安地说:当时见无人坐,便坐上面休息一 会儿,哪承想事情会发生到这步。但等他再回去也无可奈何,因为刚刚那个举报者早已稳稳地坐在了那个座位上。我从内心非常瞧不起这种投机取巧的行为,在了解事情始末之后,我就离开了那个车厢。虽然日后不一定会再与这种人有什么交集,但我还是从内心记住了他的样子,这不是我的久留之地,离他们远些。
阴云慢慢从天边堆积起来,一轮弯月躲到云后去了。 夜空低垂,远处有稀稀落落的亮光,不知是星光还是灯火。列车驶过了平原、高山、大川、草原,也驶进了这茫无涯际的夜色中……车厢渐渐安静下来,除了偶尔有下车的旅客,车内响起了长长短短的鼾声,我抱着皮包,侧着身子,疲倦与睡意渐渐侵袭着我。天快亮时,我终于睡着了。可是,好像并没有睡多久,我又听到有人谈话、你推我搡的声音。我刚要站起来,却感到两腿发麻,手扶着车厢,努力支撑着两条颤颤的、不属于自己的腿,慢慢站起来。只见窗外天空蔚蓝如洗,几朵像华兹华斯笔下悠游自得的白云缓缓飘过,又是一个好天气!我试探着伸伸腿,来回挪动着走一走,不一会儿,麻木感渐渐消失了。
乘务员走到列车中间,高声提醒着:醒醒了!下一站沈阳站!我听到人群中间爆发出一阵兴奋的低呼声:啊,沈阳,总算是到嘞!
有乘客从座位上站起来,去了厕所洗手间,也有的伸个懒腰,招呼身边人,慷慨地给他让座。在对方诚惶诚恐的感激中,他解释说:“千万别客气, 我下站到了,伙计,你快坐坐歇歇吧!这一趟可真累得够呛!”
“你看,距离到站还有一段时间哩!”又有人站起来,伸手去够列车上方的行李。
“没事,我坐够了,你别推让了,快坐会儿吧!”站起来的乘客微笑着回应。
“那我谢谢你了,兄弟!你到站了,真羡慕你,我还得受一会儿!”
……
自改革开放以来,短短四十年间,人们衣食住行的变化可谓日新月异,发展之快、之好,是我们这一辈人无法想象的。在高度发达的现代社会,人们出行,选择的交通方式越来越多,人们惬意地乘坐高铁、动车,在自己的座位上躺着看书或睡觉,列车时刻表精准到用分钟来衡量。由此,在列车上需要让座的情形越来越少了,来自陌生人的关怀似乎也变得越来越少了。
下了车站,接连两天没吃过一口热乎饭,我从巷口的豆浆店很豪气地吃了一碗咸豆浆和三个烧饼。来不及多休息,我又马不停蹄联系当地供销社、商场、土产公司、果品公司等,找到这些单位的领导,诚恳地说明自己的来意。由于早年和东北的渊源,乡音未改,这让我们洽谈起来更增进了一分信任和好感。有的单位在看过我的生意方案后,知道我一个人大老远从平度赶来,热情地招待我,并签署了合作意向书,等秋冬农作物成熟之际进行实地业务考察合作,这等于生意成功了一半!但有的企业一听是来进行推销的,误以为我是去诈骗的,赶紧让门卫关闭大门,挥手撵我走。原来,当时在东部分区域,改革开放进程较慢,粮食供应还是走大集体的路子;水果、农产品还是由公司经营,当地思想不开放,市场经营上观念狭隘,因循守旧,致使80年代的东北部分城市的经济发展没有抓住机遇,发展水平滞后。谈妥几宗业务合作,涉及金额达上万元,不可古名学霸王,我也不沾沾自喜,而是乘势追击,愈战愈勇。有时候谈完业务,天色实在已晚,合作方没有招待,我自己也不舍得花钱住小旅馆,就找个车站角落待一宿。 有时对方虽然有招待,但我行程紧,压力大,索性就在火车站,甚至在火车上将就一夜,第二天继续跑业务。就这样,在此后的二十多天时间里,我按照计划陆续去往东北三省很多地方,最后一站是黑龙江省大兴安岭呼玛县土产果品公司,而这个公司成了我一生忘不掉的公司。看着一沓一沓的合作意向书, 我心中喜滋滋地盘算着这一趟的收获。(未完)


作者简介
张书林,笔名张树林,山东平度人。青岛市作协会员,平度市作协副主席,平度市工商联合会副会长,李园街道南关村党支部书记兼村主任。新西兰诗画摄影社荣誉副社长。
自幼热爱文学,多年来业余时间笔耕不辍近百万字。作品曾发表于《时代文学》《参花》《教育博览》《中国新农村月刊》《山东青年作家》《齐鲁英才》《春泥》,新西兰《先驱报》《信报》,美国《新报》。出版有散文集《时光的渡口》和长篇文学《走过荆棘的旅程》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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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片:网络
编辑:贝玲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