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我悄悄地流泪

文/迟子

        2010年的今天，一生坚强的母亲，没能顶住病魔的又一次强击，溘然长逝。

        十年来，这个日子，像一只毒虫，定期定时地咬啮我的心。

        但我不哭。母亲最讨厌流泪，把眼泪视为不吉的征兆。那时，偶有邻居或亲戚家的​女子，受了委屈，来我家向母亲倾诉，说着说着就哭起来。母亲总是好言相劝，用最高效的话语把对方的泪腺劝住。

        母亲一生要强，宁可流汗流血不流泪，那么艰难的日子，咬碎牙撑着，也不人前落泪。这使我遗传了母亲的性格。无论多么伤悲，我都克制泪水，含笑举杯，用看似云淡风清的语态掩住心里即将决堤的潮水。​

           ​今夜，我又是久久难寐。往事历历，不觉间悲涌心头，一个人静处的寂夜里，我可以像儿时倚在母亲胸前那样，放纵地流泪。

        ​“十年生死两茫茫。”对于儿女，总有没能尽孝的痛憾。

        十年前的今天，我正教毕业班，模拟考试。我刚进考场，正在发卷。电话铃响，那头传来母亲“不行了”的消息。我扔下卷子，飞奔出去。刚刚我从家出来，还跟母亲道别呢，怎么会这么快……当我看到母亲放大的瞳孔，就已然清楚：此生与母亲再不能相见！再不能向母亲汇报我的成绩与荣誉，再不能向母亲诉说我的委屈与悲凉，再不能为母亲包饺子、做一碗长寿面……从此，我要做一个坚强的大人，再不会有人天黑时守候在门口等我回家，再不会有人在我离家时追在我身后说一长串叮咛的话，再不会有人在油盐岁月里把我宠出孩子般的笑……

   岁月的风，吹得老年华，却吹不散记忆。往事一幕幕，一帧帧，订在记忆的相片墙上，一张张在脑海里聚焦。那辛劳一天摇落夕阳的疲惫的身影，那结着老茧裂纹纵横粗如钢锉的双手，那噙着汗水折着岁月沟壑的笑靥，那被秋风抚乱如一池芦花的白发，那伛偻弯曲如一只问号的腰背……

        记忆如一场蒙太奇故事片，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回放，直到我的眼里涨满潮水。那噙了一天的泪，像沉沉浓云里的雨水，聚集了一天，抑忍了一天，在世界睡去的深夜，静静地倾洒。明天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告诉大家，我依然那么坚强。

       母亲最大的愿望，就是我们姐弟三个生活得更好。于是，在每年的三个重要的日子里——母亲的生日，母亲的忌日，我自己的生日——我都要盛餐一顿，给自己买礼物，告慰母亲：我生活得很好。母亲生前，每逢母亲生日和我的生日，我都要给母亲买礼物，包饺子，做好吃的。现在母亲去了，我就把这份厚待给我自己。每一个儿女都是母亲的最爱，爱自己，就是爱母亲。

        ​明天就是母亲节，我得高兴地过。因为成为母亲，生命才如此繁华。所以，今夜，我悄悄地流泪，释放积了一年的伤悲。明天我开心地继续，生活依旧平静美好，像一面静静的湖水。

简介：迟子，吉林省诗词学会会员，长春市作协会员，农安县作协散文专业委员会副秘书长，农安县小作家文学社副社长。作品散见于《意文》《绿池》《长白山文艺》《通化日报》等报刊，以及《东北作家》《首都文学》等文学微刊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