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着史诗悲歌的西瓜
文/荆建利
每当走到街上，看着孩子们玩着“西瓜爆炸”的游戏，我就会想起解放前，我那年轻时的爷爷。他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家里很贫穷，为了养活一家人，他不得不到地主贾仁义家做雇工。
贾仁义是一个吝啬又心狠的家伙。他把一片沙土地给爷爷租种。爷爷从别人的嘴里听到了这块地的情况，但是他不得不租种，因为他要生存下去，将来还要娶媳妇儿。
爷爷来到这块地，低头看了看，叹了一口气。地头有棵大树，这棵大树，就像这片土地，也不会结出个什么果实。这里的贫苦人们都这样对他说，可爷爷就是不听。大树上栖息着很多小鸟，小鸟叽叽喳喳，不停地唱歌。爷爷听懂了小鸟们的歌唱，歌声嘹亮了周遭荒凉的田野。他忽然觉得，小鸟们就是一串串会唱歌的果实。
爷爷很喜欢听，听得如痴如醉，好像一个穿着红袄绿裤的新娘站在身旁。爷爷听着听着，不由咯咯地笑起来，声音也像鸟儿飞翔。爷爷突然想哭，鸟儿们的歌声告诉他不要放弃。爷爷擦干眼泪，开始了辛苦劳作。他撒下了西瓜的种子，种子竟然破土、发芽，长出了枝枝蔓蔓，开花、结果。
西瓜的成长，就像一条河流，更像一首歌曲，欢快地、轻盈地表达着对大自然的忠贞。鸟儿的鸣唱，像诗一样悲壮。爷爷不懂，只知道鸟儿瓜儿在笑在唱歌。
西瓜们在阳光里、在微风里、在细雨里边笑边唱歌。鸟儿在风雨里淋湿了羽毛。爷爷看着西瓜长大，就像看着自己长大，他心里特别欢喜。他把贫苦的人们都喊来听一听西瓜醉人的歌声，和鸟儿们果实般甜入心扉的歌声。
人们都赶趟似地来了，包括那个吝啬的地主贾仁义。这些人侧耳细听，时而摇头，时而皱眉，什么都没听到。
西瓜就像孤傲的诗人在微风中流淌出的诗句，没有一个人能听懂。树上的鸟儿们像个初恋的少女，只有爷爷听到了她羞涩的歌声。
爷爷兴奋地说，西瓜们在唱歌，树上的鸟儿们也在唱歌!人们看着爷爷认真的样子，都在笑他。那个吝啬可恶的贾仁义，高声大骂爷爷有病，脑子出了问题，好好去清醒清醒。
到了西瓜成熟的季节，西瓜又大又圆，碧绿一片。西瓜也有了爱情，心里隐藏着甜蜜。鸟儿们飞来飞去，跳着欢快的舞蹈。
鸟儿爱上了西瓜，不对，鸟儿爱上了我那年轻的爷爷。不然，爷爷走到哪里，鸟儿就跟到哪里，让风嫉妒，让雨记恨。
地主贾仁义收走了爷爷很多西瓜，只给他留下几棵做种子。西瓜卖给驻地中央军，军爷们吃了以后吵着想要更多的西瓜。中央军就在我家的村子里。贾仁义得到了长官的嘉奖，回到田里，他希望来年爷爷继续为他种西瓜。
贾仁义说，你能听到鸟儿唱，西瓜唱，很好，就让他们拼命地唱。中央军为咱们守大寨，多辛苦。再说，日本兵哪天说不定真的杀进来了，不孝敬中央军，我们通通都完蛋。这事你必须照办。
爷爷喜欢种瓜，这片贫瘠的土地，产生了他的绿色和红色爱情，这土壤里隐藏着羞涩的甜蜜。爷爷心里有女人了，那个穿着红袄绿裤的齐整女子。爷爷想借贾仁义家的驴子把女人驮到家里。
女人去过爷爷的地头，过去她也和其他人一起笑话爷爷。事后，女人惭愧，找到了爷爷，这算是登门道歉。爷爷笑了，风儿和阳光轻抚着他的脸。西瓜在笑在唱歌，鸟儿积极地投怀送抱，像诗一样面面相合。
然而，一场大雨带着邪恶的风和闪电，一夜间，把西瓜地打得一片凋零，树上的鸟儿死了一地。
爷爷不停地流泪，扶起西瓜秧子，埋葬了鸟儿们的尸体。那个穿着红袄绿裤的姑娘，默默地在爷爷身后帮忙。
收获的季节，爷爷虽然尽了最大努力，西瓜还是不如以前。那个红袄绿裤的女子，没有嫌弃收入少，依然情愿做一只依人的小鸟，守在爷爷身旁。
日本兵最终兵临黄岗寺。中央军和来犯日本兵激烈交火。中央军伤亡惨重，沿金水河败走，黄岗寺被日本兵占领。爷爷眼看着很多村人遭到屠杀，他也差点被抓壮丁带走。
还要感谢那个可恶的家伙贾仁义，他在新的主子面前说爷爷的好话。日本军军官野川次郎满意地笑着，不住地点头:“哟西！”
爷爷再次回到了自己种的那片瓜地。树上的鸟儿、地上的瓜儿都在低声哭泣，那个女子脸上却带着仇恨。西瓜被献媚的狗腿一车一车送进黄岗寺大寨。日本兵吃着西瓜，直摇头，脸上出现奇怪的神色。贾仁义和他的狐朋狗党站在一边心惊胆战，快死的兆头都预感到了。
“八嘎！你的不是良民，坏啦坏啦地......”贾仁义他们像狗一样被赶了出来，如同死里逃生。
“把最好的西瓜送来！”这是野川次郎放给他们的话。
我爷爷成了他们的替罪羊。爷爷推着独轮车，上面载着西瓜。独轮车叽叽哇哇在唱歌，西瓜一晃一晃，似乎跟着合唱。爷爷身边，扑扑楞楞飞着红彤彤果实般的鸟儿，它们唱得很欢。
爷爷扭动着屁股，像扭秧歌一样把西瓜送进了日本兵的兵营。日本兵看见西瓜，就像苍蝇看到了血，乱轰轰地围了上去。西瓜被砸开，都是半生不熟的生瓜蛋。这群恶魔，一下生气了。他们推倒了装西瓜的独轮车，西瓜咕噜一地，爆炸了！一瞬间，日本兵哭爹喊娘，乱成了一团......
我问爷爷，死了那么多人，还好你的命大。爷爷说:“我在送瓜的路上遇到了一个抗日的英勇义士。他只对我说，让他去，他一定把日本兵送上西天。只是，这个义士死在日本兵的屠刀下。我的命啊，没有他，活不到现在。”
“爷爷，我知道这是我的奶奶。爷爷，我恨死了日本鬼子，我要我的奶奶!”这时，我泪流满面，大声嚷着。爷爷说：“傻孩子，你忘了，奶奶去外面，很快回来。”
原来，爷爷曾经喜欢的那个红袄绿裤的奶奶，女扮男装冒充抗日义士，替爷爷送了那车西瓜。西瓜爆炸了，唱出了史诗般悲壮的歌声。看到的人都说，鸟儿们在烈火中跳着祭舞。
爷爷痛彻心扉，发誓以后不再种瓜。他不敢听树上的鸟叫，不敢听西瓜碧绿的歌声。爷爷后来娶了我的奶奶，在我小的时候，总给我讲这个会唱歌的西瓜的故事。
责任编辑：彭永征
荆建利，1975年7月4日，出生于河南郑州。自幼喜欢文学。少年时，在山东菏泽《小作家》发表过小说，有散文编入《中国小作家选编》，参加过郑州烈士陵园，郑州市教委，《郑州广播电视报》《河南广播电视报》征文活动并获奖。成年后接受过《郑州日报》《郑州晚报》《大河报》《东方今报》约稿，并有文章数十余篇散见其版面。参加过《郑州晚报》《大河报》《东方今报》征文活动，有获奖作品数篇，并已结集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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