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78年,十四岁的我考上涟源三中,分在四十六班。
上学不到一个月,我成了王同学的跟班。
王同学出身显赫,是杨家滩区委大院里的高干子弟,每天出入机关大院,站岗的叔叔都要向他敬礼。远远望去,我们这些山里人家的孩子便心生几分向往。
王同学身上有股香味,长大后才知道那是花露水。他很会讲故事,肚子里有许多屁的故事。特别是讲那个美女放香屁的故事时,王同学眉飞色舞,撅起屁股,抿嘴发出断断续续的沉闷吱吱的声音。
顿时,宿舍里充满着欢乐的笑声。我跳下床铺,大叫:“再讲一个,再讲一个。”
那时的花露水很贵,只有王同学这样的高干子弟才能买得起花露水。王同学每天都会喷一点,一到晚自习,大胆的女同学借口问题目,走到王同学跟前贪婪地吸吮香水的味道。片刻,这位女同学身上便染上了香味,她骄傲地从我身边走过,搅起一缕香风。让我愤恨又暗想,长大后我要找个也会放香屁的美女做老婆。
可我出生贫寒,世代以放牛为生,天天听到的是牛叫,看到的是牛爬牛背,没听到过屁的故事,更没用过花露水。
听说我曾祖的曾祖的曾祖是村里的显贵,有良田千顷,长工无数。后来慢慢衰落,到我父辈,房无片瓦,家无寸地。每每看到王同学坐着他妈妈的车来学校时,我心底会涌出我家曾经富过的念头。
但这念仅是闪过,每天放学后,我依旧跟在王同学的屁股后面,听他给我们讲屁的故事,带我们扒到窗台上偷看女生宿舍。
宿舍后面,是杨家滩园艺场的一个桔子园,每到秋季,桔园像是挂满了金黄的灯笼。微风吹来,空气中弥漫着桔子特有的芳香。
王同学忽然提议去桔园搞点桔子回宿舍吃,我走近窗户一看,桔园里黑暗如漆,只有靠近宿舍边上的地方,才隐约可见桔子树的轮廓。
我极力反对,说天太黑,没有光,别在黑暗里做事。可同学们却附和着:“要得,走。”
同学们鱼贯而出,很快到了桔园围墙脚下。王同学蹲在墙脚下,叫住一位矮个子同学,要他踩到王同学肩上,翻过围墙。李同学亦是自奋告勇,爬上墙头。随即,王同学脱下长裤,在地上拔来一根草,扎紧裤管,随手一抛,落在桔园。
学校响起熄灯铃声,宿舍里的灯依次熄灭,围墙脚下漆黑一片,我不禁担心起来。
王同学却不慌不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手电,要我站在他肩上,照亮桔园里的同学翻过来。
小个子同学率先爬上墙头,接过李同学递上装满了桔子的裤子搭在脖子上,伸手将李同学拉上墙头。我移动手电,小个子同学借着光亮跳下,李同学却跳进了水沟,额头砸在石头上。
我急忙从王同学肩上跳下,站立不稳,也摔了一跤。
回到宿舍,李同学的额头鲜血直流。王同学告诫我们:“今晚的事,谁也不许说。李同学是上厕所时摔伤的,我现在送他去校医室。”
王同学他俩走后,我埋怨起来:“我早就说过,别在黑暗里做事,你们偏不听,这下好了吧?出血的出血,破皮的破皮。”
其他同学也议论纷纷,怪王同学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第二天,走通学的毛同学见李同学头上绑着纱布,纷纷打听,我打趣地告诉他:“李同学不老实,昨晚起来去爬女同学的窗户摔的。”
王同学瞪了我一眼,我立闭嘴。
但不久,李同学爬窗的事便在班上传开了,还说是王同学带领的,有板有眼。
打那以后,王同学恼火毛同学起来,带领我们跟毛同学对着干。
毛同学是个班干部,叫做劳动委员。三中有学校农场,每个学期,我们都要去农场搞一个星期的劳动。毛同学不敢得罪王同学,没有安排王同学去挑大粪,而是叫王同学和我们三位死党守农场。
农场有几亩土地种着蔬菜,使用的是我们这些学生生产出的有机肥,蔬菜长得绿油油的,供学校食堂煮熟再卖给我们吃。周边的农民经常来偷菜,学校领导就做出决定,叫学生守农场。
我们都是第一次守农场,对农场不熟,但很是得意。农场的周老师交待我们要守好菜地就走了,说是一个月没回去看老婆了。
其实,周老师仅是一个吃住在农场的种菜师傅,我们叫他老师罢了。晚上坐在农场屋子里,感觉外面空旷旷的,只有几点萤光偶尔从窗前飞过。王同学又给我们讲屁故事,讲到半夜,王同学说肚子饿了,去找点吃的。刘同学说隔壁房里有红薯,我们煮红薯吃。王同学说好,就安排我去打水,安排那刘同学去偷红薯。
我借着星光,吃力地从半里外的一个池子打来水,王同学又指挥我们到周老师的伙房里煮红薯。我说红薯必须要煮熟,不然吃了会胀气鼓肚子、放臭屁。王同学第一次听我的认可说:“好,听你的。”
生火煮红薯中,王同学说有次看到了刘同学换衣服,她的包包好大,有他家大院里王阿姨的那么大。另一位死党姓黄,是杨家滩街上吃国家粮的,见识比我广,他立马接口说,他座位边上的肖同学有天穿的是花短裤,边上的扣子没扣,里面的肉大看见。
约半小时后,我说红薯熟了。王同学立即用筷子夹了一个,对着嘴吹了一会气,皮也不剥就吃了起来,黄同学也吃得有滋有味。
我是个土生土长的山里娃,打从娘肚子出来后就吃红薯,红薯的味道早己浸入了骨髓。一揭开锅盖,我闻到红薯的味里还夹着其他异味,感觉反胃,不想吃。王同学巴不得我不吃,边吃边讲起了他初中的一个女同学。
第二天,直到挑大粪的同学担粪到农场里,我们才起床。我打开门,突然发现同学们将挑的大粪倒在我昨晚打水的池子里。顿时,我傻眼了,结结巴巴地对王同学讲:“昨昨晚的水……”。
王同学不知我要说啥,黄同学跟王同学走了出来,看到同学们正在倒大粪,好象明白了什么似的,顿时争先恐后地吐了起来。
原来,昨晚我打水的池子,是农场里浇菜的粪水池。
吐完后,王同学和黄同学把我臭骂了一顿。
顿时,我火了,突然高声反驳:“我上次就说过,别在黑暗里做事。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总会要吐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