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忙刚过,街道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路边的梧桐树愈发显得翠绿,夏日的余晖照着那一张张摇曳的绿叶,闪着耀眼的金光,更显生命的盎然!漫步在阴翳的梧桐树下,凉凉的,微风拂面,舒适无比!树荫下各式小贩占据了街道两旁,各种叫卖不绝于耳!“甜梨瓜,甜梨瓜,不甜不要钱”这时,旁边卖甜瓜的小贩吸引了我!这种叫卖声我总觉得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我努力在我记忆的脑海里搜寻着,穿越着…此时旁边一位中年人热情的招呼把我拉回了现实,只见一辆三轮车上放满了一个个浅绿色的甜瓜,旁边的王K瓜更是吸引了我!啊!这不是小时候和父亲经常卖的甜瓜吗?(⊙o⊙)哦!我想起来了!就是他,我梦中的父亲和甜瓜……!
父亲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二十年了,然而父亲和我少年时候卖瓜的情景却是我永远也不会忘却的记忆!
那时卖瓜是有时月的,不是现在的大棚瓜,一般伏力天才是甜瓜的季节,那时的肥料少,农家肥是主要的肥料,比现在的瓜要甜,而且品种也多!说实话,现在的的瓜总觉着和黄瓜相差无几,儿时的瓜那叫一个甜呀,特别是那用油渣做肥料的瓜,那才叫真正的甜瓜!不用走进瓜摊,远远就能闻到瓜的香味!拿起一颗熟瓜,轻轻一拍,再用手稍加一掰,多汁黄籽的瓜瓤便呈现在眼前,黄黄的,香甜扑鼻,浓稠的汁液用舌头舔一下,如蜂蜜般香甜,不用去皮,咬上一口,清脆爽口,齿留余香,所以那时老一辈不把甜瓜叫甜瓜,而叫“梨瓜”,具体为何直到现在也说之不清,也许是因为那时的瓜如雪梨般甜吧!
在我的印象中,我少年时父亲常常在盛夏的午后,拉着架子车,车上坐着年少的我,顶着夕照的酷暑,到离家十几里路的滩地去贩一种叫作“一窝蜂”的梨瓜,然后第二天早上天麻麻亮到离家近三十里的县城去卖!之所以称其为“一窝蜂”,是因为每条瓜蔓上往往是一藤多瓜,这种瓜是白色的,皮薄,卖相好,且味道甜美,深受城里人喜爱!
三伏天正值暑期,那时初中的学生没有现在这么多功课,所以暑期便是孩提时代最快乐的时光!而我则常常被父亲要求随其一起去贩梨瓜!
三伏天的午后,天空如烤箱一般烘气逼人,热浪一波又一波地扑向人的面颊,大地滚烫的能使鸡蛋变熟,正是这样的天气,父亲和我便拉着架子车到十几里外的滩地去拉瓜。
那时的乡村道路没有现在这么平坦,晒的干硬的泥块充满着乡间小路,空架子车行走在上面,蹦蹦跳跳,有车辙的地方还好,没车辙的地方,空车拉着都费劲,年少的我走路都是举步维艰!所以每到平坦的沙梁上,我便死皮赖脸地爬上架子车,八字仰面,躺在车厢里,让父亲拉着,看着蓝天白云,听着路边水塘里的蛙声和路边柳树的知了声,伴随着父亲那嘹亮的秦腔,好不惬意,夏风吹过,路边绿油油的玉米正扬着花粉,空气中弥漫着花粉的香甜,随着路旁一闪一闪的柳树阴影,渐渐的,进入了梦乡…!
当我醒来时,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梨瓜园,翠绿的瓜叶连着天边,连着白云,此时夕阳日渐西下,晚霞映红了半个天空,天空下,一座瓜棚孤零零地矗立在远处的沙梁上,那沙梁就像穿了一件绿色的外衣,一直伸向远方,一眼都望不到头,遥望终南山,巍峨雄伟,山谷悠悠,山腰上的草房依稀可见,山腰下,渭水萦绕,像一条白色的腰带,此时不由人想起苏轼地那句诗……“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正当我迷恋如画的风景时,好客的主人已经端上了一大盘熟透的梨瓜,有绿白相间的王K瓜,还有一种非常好吃的面瓜,这种瓜硕大无比,往往可以抵上三五个普通的梨瓜,皮薄,拿时需轻拿轻放,熟透的面瓜沙口甜爽,入口即化,特别适合老人食用,也许是其不易运输且不易储存的缘故,现在已经绝迹了…!
到地里贩瓜的人有句俗语:“挣钱不挣钱,先要肚肚园”,意思是说,但凡到瓜田贩瓜的人,主人家一定会拿出自家上好的瓜供客人吃个饱,直到肚皮涨圆为止,而且不用担心为自己的消费埋单!至于生意成与不成另当别论,(当然只有熟客方能受此礼遇)
由于我们还要赶天黑回家,于是匆忙中吃饱了肚子,满载一车瓜,趁着落日的余晖踏上了回家的路。由于是实车,所以父亲拿了一根粗壮的绳子绑在了车辕的一边,让我在前面拽,就这样,一步一拐中,我们父子二人行走在一人多高玉米的乡间小路上,渐渐的,暮色降临,月亮升起,路边草丛里的蛐蛐和青蛙鸣叫个不停,不远处沙梁路上一条大蛇“嗖”的一声窜入草丛,吓得我抱着父亲的车辕和父亲并排行走,曝晒了一天的大地此时正尽情的释放着浑身的热量,虽然没有了烈日的肆虐,但田野里的蒸汽夹杂着白昼的余温,如蒸笼一般,幸而夜风稍有凉意,父亲和我才步履蹒跚,赶在明月高挂之时赶回了家,此时十几里的乡路加上满满一车梨瓜,我和父亲已经是精疲力尽,浑身如水中捞出一般……!
第二天天不亮,父亲便叫醒了熟睡中的自己,母亲早已准备好了早餐,吃过早饭,我和父亲便趁着月色,踏着露水拉着满车的梨瓜,向着远在近三十里的县城出发了,黎明的早晨有点凉,从家到河梁上的柏油路都是乡村土路,沟沟坎坎,实在难走,经过了大约一个小时的路程,终于上了河梁的柏油路…此时天已经大明,初升的太阳赶尽了暮色,满天霞光,路边的鸟儿喳喳鸣叫,装满梨瓜的架子车行走在宽阔的柏油马路上,人也感觉轻松了许多,此时喜爱秦腔的父亲吼起了久唱不厌的《下河东》,待那三十六哭唱完时,太阳也升的老高老高,天气渐渐的热了起来,路边的行人也日渐增多,有骑着自行车的,有赶着马车的,时不时一辆长途汽车从我们身边疾驰而过。此时,架辕的父亲告诉我,卖梨瓜,三分卖瓜,七分招呼!我应该学会叫卖才是!
天啦,从未和生人打过招呼的我让我到大街道上叫卖东西,那简直比杀了我还难受!我果断拒绝了父亲的要求!此时父亲却示范地高声叫了一声“甜梨瓜,甜梨瓜,刚开园的甜梨瓜”………!
望着父亲鼓励的眼神,我鼓足了勇气,刚扯开嗓子喊了一个“甜”字脸便红到了脖根,匆忙中用草帽压住了关公似的脸面,“不要紧,再来”,父亲又一次从身后鼓励我道,可是我始终再难喊出第二声…!
怎么办!贩回来的瓜不卖是不行的,将来卖瓜时招呼的任务非我莫属,这一嗓子是迟早要喊出的!叫卖是我迈不过的坎!想起这些,我索性把拽绳交与父亲,转身钻进路旁的玉米地,像路遥小说《人生》里的主人公高加林卖蒸馍似的,在空旷的田野里使足了吃奶的劲,喊出了人生的第一次叫卖声:“甜梨瓜”…………!
这一声尖细,稚嫩,中气十足,竟惊起路边杨树上的一群麻雀“哗”的一声冲向高空,又落在了很远处的一株杨树上!吓得我逃也似的窜出玉米地,若得路边的父亲笑的是前仰后合…!
多少年后,每当我想起这一声,感慨之情溢于言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就是这一声,每年的暑假便有了我穿梭于乡村、城市的身影,从此不再为上学的学费发愁,也不在为买不起书笔而纠结,冥冥之中,我与行商结下了不解之缘,也改变了我人生的轨迹…!
别了,青葱少年的我,别了,我和父亲的卖瓜岁月,我会永远记住当年的艰苦岁月,永远也忘不了夕阳下父亲那劳累的背影…!
庚子年夏书于武功
作者简介:赵靠党,男,兴平市汤坊乡上新庄人,七零年生,毕业于兴平市南郊高级中学,自由职业,热爱生活,愿用手中的笔去记录生活中的真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