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爹俺娘》
作者:焦波
在鲁东山区
一个普普通通的山村里,
住着俺爹俺娘,
他们在一起平平淡淡地
生活了近70年。
爹娘成亲前谁也不认识谁,
爹还记得成亲那年他还不满16岁,
给娘掀开蒙头红布时
才知道娘长得啥样,可新郎啥模样,
娘连瞅都没敢瞅一眼。
爹娘这一对算命先生说的上等婚,
婚后却顶牛了三年。三年中他俩不说话,
有一回爹打了娘两巴掌,
娘 竟喝了一盏灯的煤油,
幸好被家人发现救了过来。
三年后生了我大哥,
爹娘的日子才逐渐平和。
从我记事起便很少见爹娘吵架了,
以后呀他们磨合得更好,
到了老年竟形影不离。
对爹的“旨意”娘言听计从,
尽管有时不情愿。男在前,女在后,
爹在任何时候都是唱“主角”。
娘从六岁起就缠脚,
爹为她修剪了几十年的脚指甲。
这架纺车是当木匠的爹
结婚那年为娘做的,
娘用它纺了一辈子的线。
夫妻通腿而眠是齐鲁山区农民的习俗,
无论在什么地方,爹娘都保持着这一习惯。
天一亮就忙忙活活,
爹娘就这样忙活了一辈子。
娘嫌脱粒机打的麦子不干净,
还要用簸箕簸一遍。
爹60岁还进城打工,
80岁照样锛木头,养家糊口。
邻居家有什么喜事儿,
总少不了娘去帮忙。
谁 求助于爹,
爹总是不辞辛劳的尽力而为。
爹读过几年私塾,对学问的追求和期望很高,
所以只要我们上学,
家里再苦再穷都全力支持。
直到我毕业参加工作时,
家里没有一毛钱,
但爹还是一口气给我置办了
自行车、手表、短大衣等一套上班的行头。
直到20多年后我才知道,
那是爹做了一辈子木匠活儿
攒下的一副寿材换来的。
1994年,我给爹娘拍的一组照片
得了首届国际民俗摄影大赛的最高奖,
我高兴地赶加回家给爹娘报喜,
爹娘当然欢喜无比,
连说“不孬!不孬!”,
可爹娘不问我奖金的事,
我实在憋不住就只好提醒爹
爹呀“你猜奖金有多少?”
爹猜不出,我告诉爹“六万六啊!”,
可爹 没有我想象中的激动,
虽然他一辈子没见过,也没挣过,
更没花过这么多钱!
爹只是笑着说:“什么钱不钱的,
咱要的是那个名。”
12月1日,是俺爹俺娘结婚整整68年,
俺想送给爹娘一份特别的礼物,
办个《俺爹俺娘》摄影展,
还要让爹娘亲自为影展剪彩。
娘不明白“影展”是咱回事,
就理解为请她进城开会,
所以呀 当逢人问起的时候
她就自豪地回答说
俺 俺要进城开会了。
影展开幕前的晚上,
爹娘在旅馆里用纸模拟剪彩,
听说明天要剪断的是红绸子,
娘很可惜地说:“那那多瞎呀!”
影展从开始到结束,
爹娘在小旅馆里哪儿都不去,
城市里的繁华热闹引诱不住他们。
爹说是来给我剪彩的,“给儿子剪了彩,
我这一生就完成任务了!”
这是爹娘的近照,爹84岁,娘86岁。
住的还是那间土坯老房,
吃的还是自家种的五谷杂粮,
爹娘依旧在那个小山村里
平平淡淡的生活着。
我这一生欠爹娘的太多太多,
和天下所有受恩于父母的子女一样!
欠爹娘的 太多 太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