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组诗）
文/方英
1、一半
我的一半缀满繁花
另一半是荒原的黄叶
一半侍奉神
洁白，静坐云端
另一半与魔鬼交谈
窥视最黑的黑
和地狱的深渊
一半渴望孤独，流浪，反叛
另一半
紧拽着时光的手
喜欢每一张陌生的笑脸
一半扛着四平八稳的旗
一半将规则推翻
一半想飞
一半只愿长眠不醒
一半是温柔的呢喃
一半是河东狮吼女权斗士
一半勇敢一半怯懦
一半爱自己，一半恨自己
一半追求精神的丰足
一半沉于物质的狂迷
一半想要长相厮守
一半想要别离
一半思念一半厌倦
一半面对生
一半背对死
一半忘了我
一半忘了你
2、生长
膨胀
破土
向上
是本能
还是努力
抑或想要回馈
阳光雨露的
温柔
与无情
看尽繁花的美
和绿树成荫
我却只想以爱情的生长
对抗肉体的崩溃
我想说灵魂的相拥——
如果灵魂可以不朽
像两棵站立的树
一同想象蓝天的尽头
3、玫瑰
开在枝头的玫瑰
热烈着各自的寂寞
和四月的光阴
剪几枝插在瓶中
拓展一下寂寞的疆界
和热烈的格局
壁龛如画框
聚集起
一些灵韵
壁龛中的玫瑰
芬芳着走进五月
细数自己的时光
养花人
兀自忙碌
岁月，并不如花
今天
花瓣突然散了
落满了键盘
键盘敲了一上午
修改学生论文，关于
空间与性别
我正写着诗
窗外的雨越来越急
立夏了，竟然有些寒意
4、时空
时间
饶过了谁呢
这是一个太宏大的问题
绝对，又抽象
看着白发和睡眠
反比例生长
依然觉得谈论死亡
有点矫情
那就谈一谈空间吧
如果我们被时间玩弄于股掌
却无可奈何
那我们又何曾跳脱
空间
那些跨不过的距离
撬不动的壁垒
必定存在的边界
永不消失的缝隙
（哪怕是原子、质子）
因为触碰而害怕失去
因为远离想要靠近
在此处，就不在彼处
无法同时踏入两条河流
可以流浪也可以横躺
但必须在一个地方
是坐标中的点
宇宙的尘埃
我们被抛入，被放在
被安排，被驱赶，被转移
被困在
某个位置，角落，范围
有时，却甘之若饴
我们丈量探索感知或占有空间
我们与空间互相占有并延展
我们与空间妥协，相守
可时间呢
我们在时间中漂浮
却不由自主
时间令我们绽放
也令我们陨落
那
就留下点什么吧
足以延续传递增殖播散
并想象
时空之外
的存在
5、春光
（一）
绵延的油菜花
明亮得有些炫目
好一派田园风光
从某个特定的角度
但，不远处的高楼
终究露了马脚
整齐有序的错落起伏
铿锵而深情地宣告
这只是这个季节
城市的新装
（二）
二十一世纪
所谓的田园
不过是一些人的记忆
和另一些人的想象
既回不去
也并不真心向往
公园和绿地
耐心地将我们接纳
走走也不错
或者，远远地打量
（三）
Rob说，
他属于都市，讨厌乡村
因为乡村意味着
落后与保守
意味着被宗教
夺去精神的自由
意味着对理性的抗拒
对人性的压抑
（四）
所谓踏春
不过是对近处的逃离
所谓的田园情怀
不过是想象着陌生的美丽
无视另一群人
生存的艰辛
6、那一年夏季
那一年夏季
那时光的依稀恍惚
那沙漠中的城堡
那生命中的“无处”
阳光与炙热
在外面游移
空气与皮肤的温度
填满你我之间的缝隙
午后窗帘下的幽暗
你气势磅礴的呼吸
你轻柔的话语和眼神
交缠我轻柔的衣裙
我们谈论此时彼时和永远
我们用文雅的语言谈论身体
我们想要将一切都谈论
语言能创造一切
我们也探索空间
探索空白之处
探索知觉的边界
世界的坍塌与重建
我们想要握住火
想让火从灰烬中生长
我们也喜欢灰烬
灰烬中依偎着原初的疯狂
于是
我想到了死亡
我想死在你的怀里
在那午后炙热的阳光
死亡
能让时间静止
回忆也可以
在那个城堡
那个无处
那一年夏季
责任编辑：刘艳芹
方英，笔名楚风，博士，宁波大学教授，英语语言文学/MTI硕士生导师。著有《小说空间叙事论》（2017），在《外国文学研究》等期刊发表论文三十余篇。与先生钟学政（湿人甲）合著诗集《且行且歌》。坚信并奉行“诗歌是对自我生命的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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