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初参加工作是1971年到罗岭公社园子大队当民师,距今已经近五十年了,可那时的人和事深深的铭记在脑海,终生难忘。几十年来,不时作梦,梦回园子……
园子大队在河南省洛宁县西部山区,那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山美水美人更美。当年我二十一岁,远离家乡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教书,起初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被那里的青山绿水所迷恋,被那里的社员热情好客所感动,更被那里的求知少年所吸引,便很快爱上了这里,勇敢地担起了社会责任——教书育人,在那里度过了三年多美好的时光。
园子大队地处豫西山区,地广人稀,山接山,岭连岭,多见石头少见人。全大队有二十多个自然村,划分为十几个生产队,所有自然村大概有六七所初小,园子大队中小学是一所戴帽中学。有完小四、五年级两班和初一、初二两班,共四个教学班。我初到时樊志安任中小学校长,随后樊校长调离,宁中立接任校长,也是全大队联校校长。
因中小学多是外地教师,故有一个老师食堂,一位姓毋的老师傅当炊事员,后来我到园子中小学教四年级,毋师傅像对待儿女般照顾我。李爱英母亲也常把我叫到家里问寒问暖,关爱有加。其他散居小自然村的小学老师自已做饭吃。当时的同事有张爱荣、李爱英、锁延中、张建设、孟爱花、张小天、荊青中、张保忠等,还有孙红菊等人从园子初中毕业就回生产队当民师。当时园子街只有一个大队卫生室,一个赤脚医生。一个大队代销点,一位代销员。大队支书姓胡,副支书是刘根喜。

我初任教的学校在梭罗沟前阳坡,教室在队长王付堂家新窑内。生产队会计是吴二保,刚到时我住在一位姓李的社员家,和他的大女儿李小娥住在一起。李大叔、李大婶对我很亲。后在学校住,队长让他小女王小俊晚上给我做伴,王小俊是我教的二年级学生。
一年后学校迁到杏树咀。据说杏树咀村因地处山咀且杏树较多而得名。只有王、刘两户人家,所在生产队,队长是老刘。教室是借用副支书刘根喜家的一孔窑,窑很大很深,且是一窑多用,后边放柴草,前边做教室。课桌是土台架木板,共三排,学生自带小橙子。这里也是我的住室、厨房和办公室。
我一个老师带十三个学生,三级复式教学,三年级仅有两名学生。我当时二十出头,也算个大孩子,当了老师也还是个孩子王,也没什么师道尊严。常和学生们一起做游戏,嘻闹,无拘无束。一次上课还闹过一个笑话,三级复式教学,又只有一班,上下课时间不是很严格,全由我一人根据教程决定,因此有时上课会延时。这不,又没按时下课,一位二年级男生举手,我让他发言。只听他说:报告老师,开火啦!我不明白他说的意思,反问:啥开火啦?三年级一位同学解释说,他是报告上厕所了。原来那位同学说话有点口齿不清,我听错了,闹了个笑话。我赶紧说下课,让学生们到室外休息活动,上厕所。
初当民师觉得一切都很新奇,还偶遇到一些趣事。一次课间休息后上课,我查人数发现二年级一位女同学沒来,就问:XⅩ同学为啥没来上课?班长回答:她回家吃奶去啦。我训斥班长不要胡说,班长满脸委屈,认真地说:真的,老师!她每天下课都要回家吃奶。后来,我求证这是真的,可我不明白她为啥断奶这么晚?大概是太娇了吧!

还有一次,我批阅一篇三年级学生的周记,只见他周记写了许多“白话”。他写道:老师让写周记,我不会写。让家长白话我,家长不白话我,我不愿意,非叫他白话白话不可。最后,家长给我白话白话了一会儿,可我还是不会写。回去我还得让家长白话白话……“白话”是洛宁方言,有谎言之意,如“说白话”。可这里“白话”既不是谎言之意,也不是“文言”、“白话”之说,而是教或指导的意思。你看洛宁方言多有特色,这位学生把洛宁方言运用到了极致。
三级复式教学,一、二、三年级课本是不一样的。除语文、算术分年级讲外,自然、思想品德、美术、音乐、体育、劳动可合并教学。我领学生们做操、画画、唱歌、做手工,他们都觉得新奇,学得很投入。“我在大路边捡到一分钱……”“我爱北京天安门……”的歌声响彻在山间。
到山区当民师报酬不低,由县、大队、生产队三级分担。县每月供给四至六元民师费,大队每月付五十斤粮食或十元钱,一年按十二个月算,不扣假期。生产队则负担伙食粮每月四十五斤,二十斤麦子,二十五斤玉米,吃不完归己,须扣除两个月假期。三项加起来每月也有二十多元,我很滿足。
园子大队地面宽广,社员们居住分散,一山一岭,一沟一洼散布着一两户或三五户社员,一个生产队须由几个自然村组成。这里的人大多都不是本地人,多是为躲避灾难逃荒要饭来到这里凿窑定居,开荒谋生,因此姓氏杂多。尽管他们祖源地不同,来的时间不同,但有一个好传统,从不欺生。团结友善,相互帮衬,是他们的好传统。如谁家有事,十里八村的乡邻都来帮忙,像自家的事一样。

园子人忠厚善良,热情好客,乐于助人。在初小教学时生产队总是安排人把我每月的口粮磨成面,加工成糁才送给我。还安排劳力为我挑水、打柴,照顾得无微不至。我也把自己当成他们中的一员,星期天也参加生产队摘棉花,为麦收、秋收流汗出力。
在杏树咀教学时,王大娘、刘大婶更是把我当成亲闺女一样,教我做饭、烙馍、摊合子,千方百计调剂伙食,家中做好吃的还送到学校给我吃,他们还指导我缝补衣服。她们教我做的熬玉米糁稀饭很有特色,很好吃。熬饭时都要在饭里放些葛兰叶或槐叶,再加适量食用碱,这样煮成的稀饭颜色黄登登,味道香喷喷,使人馋涎欲滴。吃着好消化易吸收,很保养人。真的,一年多我吃得胖乎乎的,体重竟增加二十多斤。亲如一家人的情谊我终生难忘,分别后我常通过熟人打听王大娘的身体状况,得知她身体康健,长命百岁,我很欣慰。
我在园子教书三年似乎成熟多了,有了独立生活的能力,胆量也大多了。
初到园子我最怕的是狼。山里狼多,常能看到狼的身影,听到狼瘆人的叫声,可园子的孩子们都不怕狼,他们照常在外玩耍,我很担心他们的安全。我让家长劝他们回家,但家长们却不听我的,反而说:不要紧。他们说狼是山神爷的狗,也是人的朋友,你不危害它,狼一般是不会主动攻击伤害人的。于是,我也不怕狼了,把狼当成狗就觉得安全多了。

一天,王大娘问我在教室里睡觉晚上怕不怕?我说晚上我睡得很香,有什么可怕的?王大娘才告诉我:这窑是刘支书家的,刘支书的老婆对人说这窑很凶,常闹鬼,搞得她整天病怏怏的,住不成才搬走了。我听了觉得很可笑,对他说:这都是迷信,刘支书老婆平常身体虚弱才疑心生暗鬼。既是有鬼,做了学校,有了读书声鬼也会退让的,县城附近农村很多学校都办在祠堂里,县中学还办在城隍庙,有什么可怕的。王大娘听了我的话点了点头。
以前,交通很落后,从县城到罗岭只有一条洛卢公路。从公社到园子大队有一二十里,抄近走小路都是翻山越岭的崎岖山路,中途还要翻越小铁沟,更难走。回家一趟很不容易,最幸运步行到公社驻地罗岭搭车,如果罗岭无车可乘,就要步行到长水。有一年放寒假,虽大雪封山,但我归心似箭,决意趟雪回家。晚上似乎听到有线广播响了一声,误以为天快亮了,就起床上路。借着雪光翻山越岭,顺公路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前行。途中万籁俱寂,空无一人,只听沙沙的脚步声。前观后看白茫茫一片,黑森森的破窑洞使人胆寒。可我只有一个心愿,尽快回家。走了一个多钟头,天还未亮,这才后悔起得太早了,一路上总是提心吊胆的。走到小铁沟公路桥处才遇到一个起早去磨面的人,两个结伴走了一段,天方大亮。我每当想起这件事真有些后怕。一个小女孩雪夜独行山路得有多大的胆量!
当民师很光荣,教学生肯定得有一定的文化知识,到文化落后的山区当民师更受社员器重和尊敬。在他们眼里,我成了大知识分子,常托我为在山外的亲人写信。外地的亲人来了信也找我读给他们听。我也很情愿为他们帮忙。
岁月如梭,转眼五十年过去了,当年的我已是古稀老太婆。往事如昨,我始终念念不忘那段岁月,常回忆关爱过我的园子亲人。当年的年长者有的已驾鹤西去,当年的同事不知现在都在哪里?当年我教过的学生也该五六十岁了,你们都在干什么?生活如何?真想见见你们,拉拉家常,叙叙旧谊。如有机会,我打算到园子再转转,探望亲人故友,欣赏欣赏园子的巨变……

作者简介:张便玲,女,1949年腊月生。网名迎春花,洛宁县城郊乡在礼村人,中教一级教师,已退休。

